直到安王率人冲入,受了惊,才变得狂躁起来。
而那小皇帝亦是个有魄力的,居然真敢相信顾琮,万一哪里出差错,此刻便是他们在行宫内被追得四处乱窜。
野兽可不认人类的尊卑,到时无人护驾,就算是皇帝也难免一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稳稳坐在马上,薛海下令,“大局已定,派人去给陛下送个信,再派一队人马守住逆贼刚刚上山的路口,防止敌人仍有后手。”
“至于其他人……”心里压抑的火气终于得以发泄,他森然扬声,“都给我睁大眼睛!莫放一个活口出来!”
早早将宫人聚集到相对偏远的院落里呆着,此战,反倒是不会说话也不会挪窝的花草建筑受伤最多。
尘埃落定。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时,唯有小皇帝执意呆在顾内侍的下人房里,不肯移驾。
此处临近珍兽苑,转过几个弯,就是一条能下山的、行宫老人才知晓的小道,燃烧的药粉混杂着铁锈味,难闻且呛鼻,升腾而起,又被雨水压灭,负责通报战况的禁军只以为陛下是受了惊,怕再出什么意外,才要守着这最方便逃跑的院落睡。
却未成想,半个时辰后,暴雨初歇,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重新惊醒了众人放松的神经。
“咳咳。”喉间呛出一口血,席瑾瑜半张脸都埋在脏污的积水中。
珍兽苑四面皆是高墙,唯一的出入口又被重兵围住,他本该死在虎口之下,或是被豹子分食,但好巧不巧,墙外不远处栽着棵高大繁茂的龙爪槐,粗壮坚韧的枝条如伞般垂落,探进院中,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事先背过行宫的地图,他一路朝西南,爬上树躲避巡逻的禁军时,偏有支坠着金羽的箭,突然从浓重的黑暗里毫无预兆地射来,穿透他的肩膀,让他失去平衡,不受控制栽下树,重重摔进泥水。
有脚步声慢悠悠地踩着石板,踱过来:“知道朕为什么会等在这儿吗?”
“因为朕觉得此处是生路,老天一定会怜惜你。”
指尖抓地动了几下,却没能撑起自己的身体,席瑾瑜抬眼,正瞧见暴君暗夜里红艳如鬼魅的衣摆,再往上,则是一把染了血的弓,对方大抵是准度有余、力气不够,弓弦划破了手,殷红的液体正顺着指缝,一滴滴流下,砸进地面。
还没完。
席瑾瑜想。
若他能引诱对方蹲下来,夺了弓,用弦勒住那纤细的脖子……
冥冥中似有神明相助,他嗬嗬喘了两声,装作意识迷离听不清话,那暴君果然弯了腰,凑近他身边,仿佛一定要自己听清那些嘲讽,得意洋洋炫耀胜利者的姿态。
然,未等缓过劲儿的席瑾瑜暴起反扑,少年袖口便垂落一支箭,稳稳地,被那鲜血淋漓的五指握住,狠狠扎进席瑾瑜掌心。
亦击穿了他的侥幸。
“忘了说,老天怜惜也没用。”给予希望再施以绝望,活像背后长了眼,席冶头都没回,准而又准地抬手,从顾琮腰间的木筒里抽出支新箭,慢条斯理,向下,钉死主角的小腿:
“朕最擅长的,就是与天作对。”
轰隆。
警告般,空中无端炸响一声闷雷,席冶却浑不在意,起身,冲急匆匆围过来的禁军招了招手:“来人。”
“去把安王和他的好情郎关在一块。”
经薛海一声暴喝,此事在行宫已然不再是秘密,本以为放走了叛党主谋、自己也要跟着安王去陪葬,此刻竟没挨罚,禁军们难掩惊喜,连忙上前,将刺猬样的席瑾瑜拖走,一眼也不敢挪开,生怕类似的失误再发生一次。
更有不少人心中暗暗羞愧:亏他们还觉得小皇帝赖在此处不走是贪生怕死,原来真正蠢笨的是自己。
珍兽苑外那棵长度高度恰到好处的龙爪槐是很邪门,可那又如何?安王到底是被小皇帝亲手抓住。
这证明什么?证明陛下才是天命所归!
头一次见到自家宿主真真正正气场全开的模样,1101整个儿被镇住,再不怀疑初见时咸鱼无比的对方、曾经拥有能吞吃世界意识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