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风站在她身后,看得见她的背影,看得见她流血的侧脸,却看不清她的表qíng。但即使,她在这个画面中是没有五官的,陆凉风也知道她在哭,没有理由地,她就是知道。
这个人,努力朝血泊中的老人爬去,她伤得很重,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能这样匍匐在地上,一点点靠双手爬挪过去,头上的血和眼里的泪混合在一起,蔓延过侧脸,淌下来,滴在地上,就这样滴了一路,就像心口上开了一刀,把心里的血都流了下来,完尽之时,就是她碰到老人身边的时候。
陆凉风就这样看着她抓住了老人的手,看着她整个清秀的脸庞已经全部浸染在血泊中,从眼角滑落的已不是泪,是血,但陆凉风知她分明是早有准备的,甚至是等待这一刻的,于是她一如脑中已经无数次预演的那样,紧紧抓住了老人的手,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于血光中微微笑了一笑……迎接死亡。
“——!”陆凉风从恐惧中惊醒。一额的冷汗,正顺着她白皙的侧脸脸颊一滴一滴滑下来,在jg致的下颌处汇成一个点,滴下来,落在手背上,在暗夜中连轻微的滴落声都那么清晰。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下意识抬手捂住颈动脉的位置,还好还好,还在跳动,陆凉风闭了下眼睛,仿佛死里逃生了一次。
定了定神,她翻身下chuáng,动作利落,拉开房门直直走向客厅找水喝。她从冰箱的冷藏室内拿出一罐矿泉水,拉开瓶盖径直灌入口中,喝水如喝酒,令人心底陡然升起些一醉方休的豪qíng。清澈的纯净水顺着喉咙直入胃部,冰冷的温度带来直接的刺激xg,令陆凉风终于定下了神。
忽然,她眼风一扫,月光下,一抹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定在她的不远处,咫尺近身。陆凉风陡然紧了紧神色,“谁?!”
“是我,”唐信这才发出属于唐信才有的那一丝音质,静定、深不可测:“好兴致啊陆凉风,连解渴的姿势都如喝酒一醉解千愁。”
她转身,终于看见他的身影。心中陡然暗骂一句大意了,连屋中有人竟然都没有察觉。
“你不用责怪自己的不警惕,”他的这句话,又是令陆凉风震惊的dòng察力,“我说过了,无论你记不记得,有没有记忆,你的身体和意识,早已是习惯了我的。”
陆凉风沉默。她忽然对他出手,一招劈杀。用足了劲道,连手势都是不带感qíng的凶狠。
唐信站定,直到她的身形来到眼前,他轻轻一滑,如舞步般一个滑步,姿势华丽而轻盈,恰恰好躲过她的凶狠,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搂住了她的腰,顺手截住了她的动作。
陆凉风大怒,“放开!”
“没用的。我说过的,我熟悉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你也习惯我的气息和存在,这些习惯,你已经戒不掉了,”他微微一笑,拂过她额前散落的长发将之拢到耳后,“所以,放不放你,全在我;欺不欺负你,也全在我。”
qiáng权,往往就是胜者。就算只是一时的胜者,在男女qíng事这回事上,也足够了,足够欺负,足够嚣张。
陆凉风慢慢转过脸。攻者断势,一如英雄断剑,她懂这规矩。所以她是连声音都没有一丝颤音的,“你要欺负也无妨,是我不敌你,受些教训也是应该。江湖上的规矩,我懂。”
这样的女孩子。说出这样一句话。忽然就让他心里的某一个地方隐隐疼了一下,不揪心,却要命。
从前他就是知道的,明明是寻常女孩子不应该懂的事,不可以随便受的教训,有时候,陆凉风也不得不懂,不得不受。从这个角度讲,陆凉风已注定做不了寻常女孩,有不得寻常快乐,无论她在不在乎,反不反抗,这都已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以至于如今的陆凉风,用风尘二字形容固然夸张,但经风chui打受尘扑呛却是一定有的,xgqíng间那一股对世事对人qíng的不在乎,的的确确是很有些làng子qíng怀的。
然而你该明白的,làng子qíng怀总是伤,这才是真的。
“下次不要再这样说了,”毫无预兆地,唐信放开了她,声音很淡,“没有哪个女孩子生来就该受教训的,包括你在内。”
陆凉风愣了一会儿。忽然间恢复自由,纵然控制着自己也不自觉仍是舒了一口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意外地主动开了口,“睡得不太好,所以才出来找水喝。”
对如今的陆凉风来说,这几乎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解释和主动了,几乎让唐信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动,同时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普天之下做丈夫做到他这个“只要老婆愿意和我说话超过十个字我就很高兴”的地步,也只有唐信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