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满足了,我不想害人。
那位大人,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都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信任。
我不想辜负他的信任,不想最后一刻,辜负了大兑。
更不想辜负了你,我知道,你有她的记忆,有她的意识。
但是你唯独没有她的感情。
我能感觉到的,真的能感觉到的。
我不能容忍,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占据我内人的一切。
我绝不容忍。
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那便由我而终吧。”
郡守抬起头,低吼一声。
“陛下!动手吧!”
听到郡守的话,那妇人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她拖着郡守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地面爬上来。
她要离开法坛的范围内,来完成最后一搏。
地面上,余子清的目光,彷若窥视到地下的情况。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看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妇人,拖着郡守苍老的身躯,爬到了地面。
那妇人腹中的胎气,在这一刻,骤然冲出,向着离秋身上冲去。
至此,整个诅咒,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了离秋身上。
离秋闷哼一声,腹部变大,彷若随时都要开始分娩。
对抗的力量,也在这一刻,骤然攀升到了极致。
整个世界,似乎都有些颤抖,这是在撼动封印本身了。
妇人腹中的胎气消散,她那狰狞的面孔,也恢复了平静,她跌倒在地上,看着背上的郡守。
“郎君?”
“呵……呵呵……”郡守有气无力的笑了一声,看向余子清:“多谢陛下成全,臣,没有负大兑,没有负陛下,臣,也成功了。”
随着郡守的话,那妇人的样貌也开始飞速变得苍老。
“郎君,你不该这么做的,你错了。”
“我知道……”
俩人相拥跌落在角落里,血色的符文,如同锁链,将他们二人缠绕在一起。
他们马上就要死了,彻底湮灭。
余子清叹了口气。
“你的确是个天才。”
从余子清看完郡守书房里的那些记载,还有郡守亲自记录的东西,他便知道郡守想要干什么了。
只看他愿不愿意这么做。
郡守太了解他自己了,他不是没有名字,而是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给这件事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入魔,已经失去理智,已经只剩下执念。
他却还想贪婪的想要再见他内人一面,还想化解这个封印,彻底解决所有的事情。
所以,他给自己下了限制,必死的限制。
那血色的军令状,其实也是诅咒,是后手。
他疯狂的想要复活他的内人,这已经是无法阻止的事了,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但是在见到他内人之后,最后的血色诅咒,便会让他的执念消散,让他恢复理智。
恢复理智之后,他便会无缝衔接到下一件事,彻底化解这个封印,解决所有的事情。
余子清从未见过如此贪婪的人,如此大胆却有天才之极,又有足够的坚守的人。
他的确从未想过要害人,余子清愿意相信他一次。
这家伙的确是个天才,他的内人,的确可以算复活了。
只是最多只能活这么一会儿,陪着他一起燃烧生机,俩人在一起死去。
而现在,真正借助郡守的布置,降临的这个东西,也在做最后的挣扎,争取真正的降临。
因为整个改了好几次,加码好几次的仪法,是复活仪法没错,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也是血祭。
从看到那个血肉铸成的法坛,余子清就知道这点了。
需要血祭的对象,唯有神祇。
余子清一开始给郡守讲那个血祭神祇以求复活的故事,就是告诉他,大家都别绕圈子,仪法是失传了大半,但是我懂你在干什么。
也是告诉郡守,那个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占据你的内人的一切,降临的家伙,八成是一位神祇。
而且大概率是某一个状态可能比之曾经的月神还要差的神祇。
没有真形,没有真身,甚至可能连名字都没有了,位格都被打落。
甚至是不是,都无所谓,余子清都要将其弄死。
郡守在恢复理智之后,自然也要将其弄死。
而对方肯定不会放弃,那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离秋了。
余子清看着离秋身上涌动的气息,看着离秋的大肚子凸起的纹路,似乎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的要降生。
余子清咧嘴一笑。
“离秋,记住我给你说的么,必须要抱着必死的信念才有可能成功。
你这辈子最大的一个乐子出现了,送一个可能是神祇的家伙,彻底去死。
开心不?”
离秋咧着嘴笑出了声,她哈哈大笑着疯狂点头。
“开心!开心死了!”
余子清也嘎嘎怪笑着给予鼓励。
“那好,现在去死吧。”
“瓜皮,僵尸什么时候还能有生机了,有本事你让僵尸复活。
哈哈哈,你还想借僵尸孕育生机降生,想屁吃!”
随着余子清和离秋一起大笑,离秋体内孕育出的生机,在彻底对抗开始之后,终于抵达了极限。
要么完全崩溃,要么就在极限的对抗之中,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而好巧不巧的,离秋压根就没打算活,她毫不在意死活,在封印里明悟己身之后,她甚至毫不在意自己存不存在。
她有任何一个活人都没有的,最虔诚最坚定的意志,去追寻死亡。
离秋惨叫着倒下,开始了分娩。
而就在这一刻,极限终于抵达,达成平衡之后,逼出来一条新的路。
她体内的生机,骤然完成了转换,从最强的生之造化,变成了纯粹的死亡。
她的长袍之下,一个婴孩在无尽的绝望之中降生了。
这不是离秋孕育自身的意识,而是来自于所有的诅咒力量,所有降临的力量,包括那个可能是神祇的家伙。
对方在降临这一刻,便开始慢慢的消散。
力量也随之慢慢消散,化为了无。
在生机的造化之下降生,那才叫降生,代表着生命。
而在死亡之中降生,步入的便是死亡。
那婴孩慢慢的化作铁青色,慢慢的化作齑粉,慢慢的消散,彻底步入了死亡。
一个神祇,死了。
他的一切,都死了。
他的位格,也死了。
最彻底的一种死法,跟降生对应的,唔,就称呼其为降死吧。
余子清甚至感觉到,对方临死之前,对他最深的怨念,还有那倾尽五湖四海都洗不净的仇恨,也已经“死”了。
死的干干净净,什么都留不下来。
余子清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离秋的身形也开始崩溃,她的嘴角高高扬起,头颅也高高扬起,眉眼里都是开心。
她是真的开心。
“我也要死了。”
“你本来就死了。”
“是哦,我本来就死了,可是为什么我现在感觉我又要死了呢?”
“这里的只是一个烙印,你太强了,强到在封印里,你的烙印也要死去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要是说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聪明,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我最开始真的想让你自己孕育自己,最后留下一个意识,我带出去的,你信不信?”
“信。”
离秋的身形慢慢崩溃,最后化作一个黑色的光团,落在余子清手中。
黑色的光团慢慢暗澹了下来,最后彻底凝固,化作一颗黑色的宝石。
余子清看着这颗蕴含死亡力量的宝石,咧着嘴笑了笑。
“傻不傻,我都说了你本身就死了,你还怎么死?
你还只是一个死亡的烙印,还怎么死?
好家伙,这都有点概念上的死亡的意思了,你已经无敌了。”
而且,她还亲自实践了一种,将神祇降死的壮举。
虽然这个过程,有点机缘巧合,是郡守加上余子清一起推波助澜搞出来的。
可能以后都不可能再复制一次。
不然的话,余子清真想坑悬崖神王一把,送对方去死。
顺便,再跟始好好的吹一吹牛逼,我不找你,我也能找到另外的方法。
余子清收起这颗黑色的宝石,看向角落里的郡守和他的内人,俩人已经化作两个老人,含笑相拥在一起,已经死了。
余子清一招手,郡守的大印落在他手中。
而天边,出现了熟悉的倒卷,整个封印都开始倒卷而来。
这代表封印已经化解了。
整个事件都解决了。
余子清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封印的世界坍缩,最终他回到了安史之书前。
那一页上流动的血光,慢慢的消散,化作的清光。
安史之书也等着余子清书写。
余子清手握朱笔,沉吟良久。
“郡守无名,为化解灾难,陨落。”
就写了这么几个字,余子清便停了下来。
安史之书上的光芒频繁闪烁,提示余子清赶紧好好写。
“闪什么闪,有话直说,有屁就放。
整个过程敢写下来,就代表着同样的路数,再也没法用第二次。
懂不懂大局?
就这了,不改了,爱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拉倒。”
余子清拿出甲午城郡守的大印,向着上面盖去。
安史之书还想阻拦一下,但是看到余子清又拿出玉玺。
安史之书忍气吞声,算了,大局为重。
的确,一种彻底送那种神祇去死的方法,若是写下来,就再也没法用第二次。
这位陛下,如此亲???亲为,不能寒了陛下的心。
这不是篡改史书,这是为了大局,忍了。
眼看着甲午城郡守的大印落下,彻底尘埃落定,安史之书彻底自闭了。
再也不闪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仿佛整个书都脏了。
“别演了,你也不看看,你上面的文字记载,不说一半,起码三分之一都是被篡改的,现在装什么纯情,假不假,只要真正的事实不假就行了,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安史之书哗啦啦的翻动了一下,彭的一声重重合上,只漏出了封面,再也没反应了。
这下是真的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