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有了当今的安稳。
只是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乱世妖邪,不甘我大兑如今的安稳。
时时出来祸乱天下。
你要杀就杀,我死不足惜,只求你别去祸害此地平民。”
余子清的神情颇为复杂。
这土地慷慨陈词,义正言辞,意志坚定,是真的觉得他在做好事,是走正确的道路。
“你担任土地多久了?”
“一百一十年。”
“一百多年了,你领地里的村子,镇子,有什么变化么?”
“一百一十年,我封地之中,十三万人,无一人横死,无一人寿终而亡,安居乐业。”土地对这个成就很骄傲。
“那六畜人丁,可还兴旺?出生的婴孩多少?”
“都不用种植五谷杂粮了,自然也不用耗费粮食饲养牲畜,出生婴孩的确是个问题,已经一百多年没有过新生儿了。
我能时刻注意着此地情况,却也辜负了朝廷期许。”
土地的底气没那么足了,似乎他是真的觉得这是他没有做好。
“你自己睁开眼看看,你真不觉得,此地已经犹如鬼蜮么?”
“你这妖邪,休得胡言乱语,何为鬼蜮,之前的世界才是鬼蜮。”
“那你有想过,纵然那些食香人,能活二三百年,甚至四五百年,可是他们全部寿尽而终之后,还有人给你敬香么?”
“这只是我的问题,别的地方,都是安居乐业,人丁兴旺。”
余子清觉得,自己是肯定没法说服对方了。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现在这死气沉沉的世界,的确比以前好。
活的更久了,不会被饿死,没有天灾,没有人祸,地祇监察天下,一切都非常安稳。
若是没有他们这些旧世界的妖邪来捣乱,只会更好,更安稳。
但余子清睁开阴神的双目,看到的却是死气沉沉的世界。
那些面色青白,像似活人,又不似活人的食香人,都沉寂在当下。
他们都觉得力量更强,活的更久,是好事。
却没人看到,埋在这一片青白之下的是什么。
余子清只看到了死寂和灭亡。
不只是他们,整个世界,都仿佛挂上了倒计时,在这片安稳之中,一点一点的灭亡。
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完成了一次超大规模的洗脑。
看起来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实际上还是那极少数人的选择。
这比当初余子清遇到的白阳邪祀还要恐怖的多。
因为这里的人,都有自我意识,便是遇到的这个土地,都坚信自己正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种绝望和恐怖,简直让余子清感觉到窒息。
若是当年这最后的大兑没有被封印,一千年以内,绝对会灭亡的非常彻底。
自下而上的那种灭亡。
余子清看着眼前,如若血肉堆积而成,如若邪神,满身邪气的土地,轻叹一声,放弃了劝说。
“好,你觉得你是对的,我是妖邪。
但是在我看来,包括兑皇在内,都是步入邪道的妖邪。
若是我未曾见过上古之前,神祇临世,威压天下,人不如狗,只是一个香火机器的世界。
我还真可能会觉得,你说的有理,这只是选择问题。
只是不同的道路,不同的选择,你们选择香火之道,也无可厚非。
但我见过,我亲眼去看过先烈的悲壮,见过他们为此奋斗一生。
那此刻,便不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不容动摇的立场问题。
你说我是妖邪,那我便是妖邪。
你威武不能屈,那我便不杀你,我要带着你,让你亲眼看着。
看看我这妖邪,要去做什么,我要让你活着看到最后的结果。
到那时,我会再问你一次。”
余子清毁其金身,封其地祇之魂,就这么带着他,当他看着。
余子清将其带出了地祇神国的范围,瞬间,便见那土地身形,变得飘飘忽忽,如若失去了根基。
他本就受伤严重,又被秽气污染金身,此刻力量一落千丈。
跌落到区区一两阶的力量,哪怕余子清不利用手里的法宝将其封禁,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土地失去了肉身,力量暴跌,化作一个飘飘忽忽的老者,怒视着余子清,一脸刚正不阿的样子。
但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被余子清带着。
余子清一口气憋在胸口。
若是正儿八经的邪神,他杀了也不会有丝毫手软,甚至这土地直接杀了,他也不会犹豫。
他胸中有一口气,这次说什么,都要杠赢。
他杠不赢这个土地,便杠不赢这天下人。
杠不赢这鬼世道。
杀人最简单,但有些事,不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
余子清带着土地,也绝了再去其他府城隍的领地捣乱的想法,直奔丁卯城而去。
那几个助纣为虐,只是觉得大兑归来就行,其他无所谓,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中的家伙。
应该就有谁,就在丁卯城。
有挂件在,那余子清就敢去,不在也无所谓。
余子清现在是去当那颗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兑皇不是想走香火之道么,嘿,你尽管走,走成了算我输。
行走在路上,大鬼扛着万魂幡,沉默了一路,快到丁卯城的时候,大鬼忽然道。
“大人,我想转化成饿鬼。”
“怎么忽然这么想了?”
“大人之前告诉过我,饿鬼的香火,是谁也没法能接收的。
不只是我,万魂幡里的千万饿死鬼,也都愿意转化成饿鬼。
我要跟着大人,一起去拜兑皇。”
“你若是化作饿鬼,便有很大可能,变成一个普通饿鬼了。”
“我不在乎我的力量,我的力量来自于其他饿死鬼。
我们对曾经的郡守,有大恨,是没错。
我们对大兑朝廷不满,那也没错。
兑皇昏庸,他也代表不了大兑。
我们再不满,我们也不是想要彻底毁掉大兑。
骂归骂,杀归杀,自始至终,我也从未想着,因为我等的不满,就干脆毁掉大兑。
现在,兑皇还有这些地祇,就是在毁掉大兑。
那我就想让他去死。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起码我们都在抗争。
我只是看到这死气沉沉,半点未来都看不到的世界,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这绝对不是我们想要的,哪怕我们曾经都因为那贪官污吏,哪怕我们都是活生生饿死的。
那我也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大兑。”
“选择都是你们的,我不会强迫你们做什么选择,不过,现在不急。
你若是现在就转化,万一你失去了现在的力量,我这身边没个九阶,我心里没谱。”
余子清实话实说。
大鬼笑了笑,点了点头。
“大人同意就行。”
余子清一路赶到丁卯城附近,看着那座宏伟的大城,胸中那一口气,更憋了。
恢弘大气,气象万千,神光交错,城池防护森严,就是那悬在丁卯城上空,庞大的香火之气,化作似烟非烟,似云非云的庆云,着实碍眼。
余子清在其他城池所见,与此地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而这里,还不是地祇神国之内。
只是外界,就已经能看到这般气象,那地祇神国里,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景象。
在正常世界,怕是没法混进去了,余子清遥遥拿出了祠堂,只见祠堂之外,光晕流转,此刻,这祠堂,便同时在正常世界和地祇神国。
余子清一步迈出,进入到地祇神国里。
到了这边的世界,丁卯城的气象,比之外界还要夸张的多。
天空之上,庆云里垂落霞光万千,丁卯城之中,一座九层高楼,拔地而起,比之丁卯城的城墙,都要高出数倍。
天空之上的庆云里,垂落的万千霞光便是与那九层高楼链接在一起。
源源不断的力量,供给到九层高楼里。
而在丁卯城的侧面,还有一栋矮了很多的七层高楼,这座应该就是丁卯城的府城隍的根基所在。
那九层那个,肯定是兑皇给自己的留的。
余子清手里的大印,到了这里,变得更加暗淡,大印之中的力量,隐隐之间,还有被吸走的趋势。
余子清将大印收好,叹了口气。
兑皇这是真的在作死,他根本没想过以后。
也没想过大兑是不是还能存在。
他在燃烧大兑的国运,燃烧大兑的力量,鲸吞天下的供奉。
所有这种,损天下人成就一人的,一般余子清都称其为妖邪,或者是跟妖邪意思划等号的另外一个词,神祇。
兑皇的确有希望成神。
余子清不明白为什么,地祇和神祇,应该是两种存在。
可是他现在看到那片庆云,却又感觉,兑皇是要成神祇。
他哪来的成神方法?
人也是能变成神祇的么?
这事不太对,太不对劲了。
余子清扛着祠堂,悄悄潜入到神国之中的丁卯城。
潜入的还算顺利,只是他这边刚进城。
异变突起。
一个九阶修士,凌空而立,一道火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尾痕。
瞬间击中余子清扛着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