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的走到墓前,如同一尊石俑,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余子清这边还没走出槐树林,就听到了饿鬼悄悄来汇报,有个背着两把剑的家伙来了,站在那墓前发呆。
余子清笑了笑,让饿鬼们都别露头,什么都不用管。
他就知道,那个家伙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大概率是一直在暗中窥视着。
封不绝那家伙,那些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那个剑修听的。
那剑修若是想要挖走,那就让其挖走吧,无所谓的。
他最好是赶紧滚蛋。
余子清是想找来点高手,替锦岚山守着外面。
那也得是游震那样,好相处,能相处,心里有数的高手。
心里没数的,余子清还真不太欢迎。
到了锦岚山附近,不先来拜个山门,一点礼貌都没有。
还不如跟女魃结个善缘。
余子清暗暗诽谤,而槐树林之外,那剑修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面向槐树林,单手做剑指,微微颔首。
“在下邗栋,特来拜访,道谢。”
余子清听着饿鬼的传话,暗叹一声,这又得回去。
走出了槐树林,看着那位满脸沧桑,双鬓微白的中年帅哥,余子清便确定,那女魃的审美,起码还跟人是一样的。
“在下邗栋。”
“卿子玉。”
“有劳阁下,给予内子安身之处,多谢了。”邗栋欠身行礼,一脸的诚恳,神态平和,也不像是跋扈的人。
“呃,你不带走么?”余子清有些愕然。
这家伙看起来似乎还挺有礼貌的。
“不,封家主早已经告诉过我,我也不傻。”
邗栋看着余子清的表情,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了。
他转头看了一下身上背着的两把剑,静静的道。
“我已经有一千年没有拔过剑了。”
“海底勾连地脉的岩浆井,不是你弄出来的?”
“不是,我出海多年,察觉到冰棺封印有变化,才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余子清眉头微蹙。
不是邗栋干的?
不是他,那是谁?谁会有闲心,专门去那个地方,打出一个深洞,引出地底的地火岩浆。
不过看着邗栋的样子,余子清便觉得他不像是那种谈恋爱谈到没脑子的货色。
“我在那里检查过了,不是剑修出的手,只是看起来像剑修而已,其无剑意剑气残留,应该只是法宝。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阁下,还要谢谢封家主。”
“无须客气,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在下有一事,想要求你,还望阁下应允。”邗栋揖手长拜,郑重之极。
“阁下请说。”
“我想在此地守候,我已经不敢再出门了,还望阁下应允。”
邗栋说完,便见他肩膀微微一抖,背上的两把尚未出鞘的剑,连同剑鞘一起飞出,落在槐树林的边缘,静静的插在土里。
这是剑修的规矩,在表示没有恶意,而且在求人的时候,就得卸剑,以示诚意。
只不过很多剑修,也有剑不离手,剑毁人亡的规矩。
余子清看了看那两把剑,摇了摇头。
“不必如此,你想守着,就守着吧,只是……”
“规矩我懂,不可窥视,不可冒进。”邗栋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剑气一动,当场刺瞎自己的双眼。
“……”
余子清吓了一跳,连忙道。
“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哪想得到,这家伙这么狠啊。
邗栋拿出一条黑布,蒙在双眼上,面色平静,说话也很是认真。
“非常至于,栋不告而至,闯入贵地,也曾向内窥视了一眼。
阁下肯让内子在此处修养,已是大恩,栋无以为报。
只能先行谢罪,以表歉意,至于恩情,日后再行报答。”
余子清暗暗苦笑,这什么人啊。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封不绝提起邗栋的时候,总是那副复杂的表情。
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还是说,剑修都是这种鬼样子?
“行了行了,你想待着你就待着吧,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余子清败退。
说他是个狠人吧,的确挺狠的。
说他像个不知变通,不知刚则易折的神经病吧,也挺像的。
反正……算了,下次说什么都要让封不绝大出血,不然自己就虐待他儿子。
回到了锦岚山,老羊和里长已经在槐树林内等着了。
“没事,一点小问题。”
里长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老羊向外瞟了一眼,有些纳闷的问道。
“你还真准备,找一堆人,来替你守住锦岚山禁地外围么?这次又从哪找来一个剑修?”
“他叫邗栋,大乾的人。”
“哦,原来是他啊,他离开大乾的时候,我还没开始修行呢,从来没见过。”
余子清想了想,带着老羊进了村子后,才将封不绝给说的事,说了一遍。
“这些你都知道么?”
“那还真不知道,这些牵扯到皇家私事的记载,琅琊院是肯定不能留明面上的记录的,留了我也未必会看,不过,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将女魃带回来埋在槐树林外面。”
老羊摇了摇头。
“我原本也以为这事风险不大,就是个顺水人情啊。
但我哪想得到,引出地火岩浆的人,压根不是邗栋。
封不绝都没看出来,这明显是有人想趁着女魃尚未恢复,将其放出来。
至于放出来想要干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余子清摊了摊手,表示这事谁能预料的到。
老羊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因为最近南海变得平静了。
之前南海本身就是狂风暴雨不断,就算是再丢进去一个被天火灼烧的女魃。
那引来的大雨,对于原本的南海来说,也不会有什么质的变化。
而现在,有人不想南海变得平静。”
余子清一脸愕然,指了指南海。
“不会吧,不会有人认为南海原来的鬼样子,跟女魃有关系吧?”
“有关系是肯定有一点关系的,但关系肯定不大。
可若是南海开始变得平静了,自然就会有人认为,女魃快要恢复了。
这一点才比较重要,有人不想南海变得平静,也不想女魃恢复。
若是地火岩浆,融化了冰棺,亦或者地火之气渗入其中,与天火之气勾连。
哪怕女魃没有从冰棺之中出来,天火地火勾连灼烧,也会很大程度上,让南海的天象再次出现变化。
哪怕不会如同以前一样,整个南海的环境都如此恶劣,那也会让其中一部分区域的环境重新变得恶劣。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没多大意义。
也……”
老羊说到这,忽然卡壳了,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下面的话便忽然说不下去了。
下一刻,便见三道交叉的符箓,骤然浮现,封在老羊的嘴上。
符箓的两侧,各有锁链连接着,延伸到虚空之中。
霎时之间,死一般的安静。
余子清震惊不已,老羊只是顺着说这件事,怎么就牵扯到缄言神咒了。
片刻之后,缄言神咒消失不见,老羊沉着脸。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缺失的那部分东西,为什么会牵扯到南海。
在我的印象里,哪怕我不记得那部分东西,也不应该跟这件事有关系。
而且更不应该密切到可以牵动缄言神咒的地步。”
余子清面沉似水,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记下了老羊刚才说的话,以后再找机会自己去探查一下,这件事,在老羊这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有人引出地火岩浆的事,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本来余子清还觉得,可能是有人想要针对邗栋,或者利用邗栋去做什么事。
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大乾皇室,觉得女魃和邗栋的存在,是大乾皇室的污点,所以想要找机会彻底弄死女魃。
可后来一想,这个理由太扯了,都一千多年过去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再说,都这么久了,原本很多人都忘记了,再搞出来点事情,反而会让人想起。
再怎么秋后算账,也不至于秋后到一千多年。
邗栋已经离开大乾很久了,大乾的那些皇子,估摸着都忘了他们还有这么一位兄弟。
邗栋在大乾的存在感,还不如那些不去夺嫡的皇子。
那些皇子肯定也不想去招惹邗栋,凭白增加变数。
现在余子清觉得自己不用想了,能让老羊引动了缄言神咒。
无论是谁做的这件事,那只是引出地火岩浆这种小动作,就属于性价比极高的做法了。
以后没事了,出去跟邗栋聊聊,虽然这家伙看起来似乎很久都没跟人交流过了,有点神经病。
但邗栋以前怎么说也是大乾的皇子,又有女魃的关系在,他肯定还是知道一些事的。
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本来这事跟锦岚山没什么关系,余子清纯粹是当做做好事,帮封不绝的忙。
现在却意外的有了新的收获。
老羊中的缄言神咒,再次被激发了。
这起码又多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从侧面弄清楚老羊被缄言神咒封印的是什么,就能根据线索,继续追查到,到底是谁给老羊下的缄言神咒。
本来不太在意的事,也不由的上了心。
……
槐树林之外,邗栋面无表情,站在墓前,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他一言不发,若是他不是高手,那这表情,就叫做呆板。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他仿佛才回过神,面对着坟墓,有些不确定的道。
“我好像吓到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
墓没有什么反应,他继续自言自语。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我在深海磨练,整日都在战斗。
当年的事,我也查清楚了,那个龙族是被人引过去的。
它一生都没有来过陆地,更没有听说过你的存在。
而且是龙族里,少有的几个能引来天火的龙。
我这个人比较笨,你老说我反应慢,我的确是反应有点慢。
不过师尊说过,我的天赋都在剑道上,赤诚于剑道,剑道才会赤诚待我。
师尊也告诉过我,我遇到你,便是劫难。
我是要斩断情丝,还是不放弃你,去放弃剑道,亦或者都不放弃,都看我自己,所有的事都是没有定数的。
我若是度过劫难,那我就能既不放弃你,也不用放弃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