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余子清本来并不是特别想插手印家内部的事情。
将印不三和印家的人救出来,落下一个大人情,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能方便点就足够了。
但看印家现在的情况,明显有点不太对劲了。
因为封家那边就很正常,核心成员一个都没有叛变,也没有被洗脑。
封印二家,有差距,那也不应该差的太远吧。
印家出了二五仔这事倒是还能理解,可是印家的人,这么容易被煽动,余子清就无法理解了。
他们哪来的勇气,哪来的脸,敢来对巫双格说三道四的,这就是典型的不是蠢就是坏。
竟然还有人被洗脑了,去刺杀印不四。
他们杀印不四干什么?
封不绝可是悄悄给他说过,印家的不三不四兄弟,可跟一般家族的不一样的。
若是一般家族,印不三这种家主死了,印不四接任家主之位的概率非常大,而且很顺理成章。
但是在印家,印不四是绝对不可能接任家主之位的。
从印不三作为少主,被定下来以后要接任家主之位的那一刻起,印不四便再无可能,哪怕印不三死了。
这是印家的规矩。
从很早的时候,为了防止兄弟阋墙,就定下的这条规矩,没人可以更改。
这很多很多代下来,又不是没发生过家主陨落的情况,类似的情况,早有了完善的备案。
印不三陨落,那家主之位就会暂时空缺,由族老们来暂掌家主之权,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就让其继任,若是没有,那边培养下一代,选出一个新的家主。
而家中的主要传承,则一直都是有备份的,家主意外陨落了,也不会影响到家中的主要传承,损失也会一直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像这种传承久远的家族,几乎都已经不需要提前预想什么备案了,因为时间足够久了,久到绝大部分的情况,他们都已经经历过,早有了对应的应对方式。
但是像这次的,全家绝大部分老弱妇孺,一口气被人端了,还有大部分高手,都被人一口气毒倒了,倒是从来没出现过。
二五仔冒出了一个接一个,也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余子清都能看出来不正常的事情,封不绝和印不三自然也能看出来。
余子清问过楼槐,印家这情况,像不像是被魔头迷惑了心智。
楼槐说挺像的,尤其是印家的人如今全部处于失去力量的中毒状态,若是曾经有人试图影响到他们的心智,曾经种下过种子,那么现在就是最适合那种子生根发芽的时候。
而这种活,阴魔能干,很不巧的,一些强点的人魔也能干。
但阴魔是从小就种下种子,能不能发芽纯看天命,也就是阴魔从来不在乎种子发芽率,不然那低到令人发指的发芽率,就能把阴魔逼疯。
趁着低迷的时期,搅动人的心神,人魔能干,理论上天魔也行。
但天魔数量极为稀少,天魔也看不上那些老弱妇孺,对他们下手掉逼格。
在魔头里,天魔一直都是自忖逼格最高的,其他魔头也都认这点,大部分有传承的魔头,传承的记忆里,也都会留下这些。
就算是有天魔,也绝对不会是天魔干出来的这种事。
因为但凡被其他魔头知道,天魔那从来不降低的逼格,就会在下一次魔头的传承里留下污点。
楼槐说,这种认知的污点,对天魔来说,会在以后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所以,这里的事情,绝对绝对不可能有天魔插手。
“懂了,就是那些人魔干的?或者是阴魔的种子发芽了?”
“有可能,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得让那些人立下心魔大誓,我才能看出来点问题。”
有了跟楼槐的交流,余子清想了想,说的也对。
就算是楼槐没看出来什么,那些人身上若是生出魔念,那自己去拷问他们的魔念不得了。
这世上难道还有修士不愿意祛除自身的魔念?
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那就没道理不送佛送到西。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看印不三那副心灰意冷的狗样子,弄不好他最后也不会露面,悄无声息的卸任家主之位。
到时候万一是个二五仔当家了,那他跟对方就不是有人情,而是有恩怨了。
这种事,余子清当然不能让其发生。
二五仔必须死。
更深层次,更远的原因,其实还有很多,无论从哪看,余子清都不能让这些事发生。
他给印不三提了一个建议,印不三也没有立刻回答。
显然他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了。
“听封家主说,印家主一向是规矩的铁杆捍卫者,做事也很是果决,怎么如今,却变得犹犹豫豫了?”
“不是我犹豫,而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结果。”
“我之前听说过一件事,先说给印家主听听,你姑且一听就行。
魔头里面有一种名叫阴魔,这些家伙从来不跟修士之中的高手见面,稍稍强点的修士,甚至都无法发现它们。
它们会在自己地盘里,所有的凡人,所有的小修士的心田里,种下一颗颗种子。
不知疲倦,不问结果,终年不休。
有朝一日,若是出现破绽,条件合适的时候,那些种子便会生根发芽,化作魔念。
比如人心神震荡,意志不稳的时候,是最容易的。”
印不三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他家中的记载里,从来没有过阴魔这俩字。
但是他听明白了余子清的话。
“当然,还有一件很巧的事情,布施饿鬼,可以消除掉心中魔念。”
余子清说完,就不再多说了。
印不三懂了,那个心魔大誓,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危险。
在之前,心魔大誓,一向是修士最忌惮的东西,很多修士,宁愿死也不会轻易立下心魔大誓的。
那东西说直白点,就是主动去培育魔念,养出心魔的自残大招。
这种太过极端的防备手段,哪怕没有违背心魔大誓,时间长了,干每一件事都会去多想一下的话,最终也依然会生出魔念。
所以,这事基本无解。
而对于一些棋子,已经抱着身死道消的想法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你让他立下心魔大誓也没有用的。
他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生出心魔?
简直笑话。
所以之前在洞穴里遇到的那个家伙,余子清都不愿再听他多说什么,直接将其丢进了地洞。
听他们将一句真话,掐头去尾的说出来,以后可能还会在无形之中坑了他,索性不听不问。
印不三没有露面,但是封不绝去见了印家的几个族老,还有回来的几个高手。
第二天,印家的人汇聚到一起。
余子清依然没有给他们解毒,他甚至都不知道巫双格的混元金斗能不能化解那些毒。
他现在需要这些人保持如今的状态,最容易生出魔念的状态。
这里除了封不绝和余子清,便再无其他非印家的人在了,襄王都把自己的人调走,离得远远的,不愿意插手印家的家事。
余子清看着印家的人,自顾自的拿出一把椅子坐在那,端起一个茶碗抿了一口。
而后才慢吞吞的放下茶碗,抬起头看向那些印家的人。
“说真的,这里本来没我什么事的,但是封家主来找我,说封印二姓,同气连枝,印家主不在了,他有责任帮印家重新稳定下来。
他想要诸位立下心魔大誓,以此来找出叛徒。
而正好呢,我锦岚山对付魔念很有一手,他想让我来帮忙看着,以防万一。
那我就来了。”
“有劳。”印家的一位高手,立刻揖手一礼,很是郑重。
余子清随意了拱了拱手,继续道。
“说真的,我以前跟印家主不熟,我也是个小辈,按理说,我不该说什么的。
但是正因为我是个外人,那我才能托个大,说两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话。
说的不对的,还请诸位见谅。”
“卿小哥冒着危险,将我等救出来,又为了救家主,身负重伤,险些身死,我等都知道,卿小哥尽管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那位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印家高手,率先应下,其他人也都没法再说什么。
余子清笑了笑,淡淡的道。
“要我说,印家出现了这么多二五仔,我看啊,都怪印家主。
印家主为人太过刻板,做事一板一眼,只会按照既定的规矩办事,从来不留情面。
这很多事情呢,根本不是规矩能提前预料到,提前定好,然后又正不偏不倚的对上。
也不是所有事,都能适用于某一条规矩的。
要我说,那些所谓的叛徒,其实呢,不是叛变了印家,只是对印家主的不满,积聚到了一定程度而已。”
余子清的语速越来越慢,每一个字却也都越来越清晰。
他的心田之中,赤猿忽然睁开了眼睛。
赤猿趺迦而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的头顶,那燃烧的火焰里,分出一丝丝火气,无声无息的飘散了出去。
那些火气分散开,变得微不可查,随着余子清的话,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慢慢的侵入到每一个印家人的体内。
余子清用语言在撬动他们的心绪,给了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火气一丝机会,能融入到那些印家人体内。
听到余子清的话,印家人不少都已经有些不满了,甚至生出了一丝怒气。
他们不想听到,有人在诋毁他们的家主。
那一丝怒意,那一丝怒气,根本不是他们能刻意压制的。
一个人最难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心绪,能控制的只是不让那心绪影响到自己,去做出一些事而已。
越是控制着不想,反而越会去想,那些心绪也只是对一些事做出的本能反应而已。
余子清看着那些或是平静,或是眉头微蹙,或是眼中已经露出怒意的印家人,说的话,越来越过分。
“我之前听封家主说,有一种名为阴魔的魔头,会在每个人小时候,或者是还弱小的时候,给每个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而那种子便是他最惧怕或者是最不愿意接受的东西所化。
若是有朝一日,意志不稳,或者是修为尽失之类的情况出现,那种子就会发芽,化作魔念,无声无息的影响到人的行为。
我猜啊,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不满印家主的人,他们心中的种子,其实就是对印家主的不满?
所以他们才去做了那些事,他们呢,其实只是想印家变得更好。
要是印家主能变通一点,执行某些规矩家法之类的,不要那么呆板,法理不外乎人情嘛。
若是早点,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随着余子清的话,撬动那些人的心绪,那些怒意传染的越来越快,他已经感觉到,这里有人已经想要把他活活打死了。
很好,看来印家主的死忠其实还是有不少的。
没人出声,只是有印家的高手在镇压,有印家的族老在坐镇,这种场合,他们谁都不能乱开口说话。
“当然了,我只是一个纯外人,有些话,你们可能不爱听。
但这句句可都是肺腑之言,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件事的。
不然的话,为什么人家封家的封姓成员,就没有二五仔,印家就不止一个。”
余子清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他只是在煽风点火,留下一点点引子而已,这就足够了。
剩下的事,余子清没管。
封不绝看着印家那些人,面色不变,心里却感觉怪怪的,他总觉得那些人里,有些人身上的怒意有点大了,眼睛里都仿若在燃烧着怒火。
封不绝取出一个牌子,立在那里。
“来吧,一个一个来,立下心魔大誓。
我相信你们也都清楚,若是不挖出叛徒,以后印家便再无团结,整日里只会互相提防,甚至有可能会出现互相陷害的情况。
真到了那天,印家才是真的完蛋了。”
随着封不绝的话落下,就见其中一个面沉似水的族老,率先站起来。
他迈步走上前,斜眼瞥了一眼余子清,声音苍老却有力量。
“我,印小弑,立心魔大誓,从未背叛印家,从未背叛印不三家主,从未做对印家不利的事。”
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一闪而逝,那族老便有重新坐了回去。
余子清静静的感受着,楼槐也静静的感受着。
这个族老肯定不是,这族老有涵养,能忍得住,可是余子清却能感觉到,自己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想跳起来给自己一拐杖。
很好,就喜欢这种暴脾气的老人家。
本来的心魔大誓上的话,只是从未背叛印家,从未背叛印不三家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