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赵林,县丞之子赵斌。
他们父子,在火焰之中,被活活净化掉了。
然而那已经点燃的怒火,是如何能拦得住的。
因为城内城外,早就有无数胸中已经憋着怒火的人。
这里早已经是遍地火药桶了,现在那点点火星,点点怒火,便是彻底点燃这一切的引子。
火焰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快,最后已经化作一道火焰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看到这里,所有的画面都仿若被火焰烧毁,目之所及,只剩下火焰。
余子清闭上眼了,轻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良久之后,余子清睁开眼睛,语气里包含着怒气。
“我现在确定了,安史之书的记载也靠不住。
说到底,史书也是人书写的,是人书写的,就一定会有偏向。
什么狗屎天降异火,也不知道是哪个瓜皮执笔,在这粉饰太平。
这他娘的压根就是怒火!
是人祸,一个瓜皮县丞,逼着一个普通人,点燃了胸中怒火,而后引燃了数千里范围内,所有人胸中的怒火。
别说银湖泄地了,就算是倾尽四海之水,也不可能浇的灭众生的怒火。
难怪这个封印里,明明已经没有明火了,却还是没有人敢来化解掉。
因为他们都怕引火烧身,将他们也活活烧死!”
丁卯八十八年,按照大兑的纪年法,这只是丁卯时期刚刚开始的那几十年。
他们不是毫无办法,只是无人敢来而已。
余子清的怒火也快被点燃了,他看着周围的世界,开始坍缩,他都有些后悔化解这里的灾难了。
不值得,这里的灾难,不值得化解。
就得让那灾难一直存留在这里。
若是没有那冤屈,没有那王二牛之前的苦难,他胸中的怒火,也不至于被点燃。
再退一万步,若是这一年,整体大环境就跟牧守常所在的那个年代一样,县守宁死不退,敬忠职守,人民安居乐业。
那王二牛那一丝坠地就要熄灭的怒火,连一颗干稻草都不可能引燃。
眼看着周遭的世界如同画卷一样卷起,余子清看了一眼老羊。
“你是跟我一起,还是我先送你出去。”
“送我出去吧,我不想看到那本书,也不适合看到。”
余子清将老羊送出去,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周围的一切,坍缩回书页里。
看着书页上的字迹,余子清盯着安史之书,冷笑一声。
“丁卯八十八年,天降异火,数千里焦土,炙毙者众,无以计数。
异火诡谲,雨浇不灭,风吹不熄,有神人计蒙氏,自南海而来,抛异宝落于河谷。
银河坠地,拦其去路,灭其火气,化银湖一座,存留于世。
火气尽消,异火却不熄,无面人乙三二,引神朝之力,将其封印,以待化解。
什么狗屁。”
“你到底算不算是一本史书?”
安史之书毫无反应。
“你这里记录下来的,到底是尚未尘埃落定的史实,还是被人粉饰过的故事?”
“你给点反应,你这若是可以任人更改,随意粉饰太平的故事,那我可没有脸去盖这个章,你爱找谁找谁去。”
霎时之间,便见那一页上,已经开始变颜色的书页,忽然停了下来,字迹之中的血色流淌,鲜艳的让人心悸。
余子清冷笑一声走上前,问了句。
“这条记录是谁书写的?书写史书,都不敢留名,还写个屁的史书,你这安史之书,改成大兑演义得了,当个故事看看还行。”
作为一部名字里都带着“史”字的书,余子清接二连三的嘲讽,它也顾不得装不装了,它实在忍不住了。
当即浮现出几个字。
丁卯八十八年,执笔御史方守义。
“呵呵,还有这种职位?敢让御史来写史书?史官呢?活该你被人篡改的面目全非。”
安史之书被喷的实在受不了了,偏偏它还没法反驳。
封印进去的部分,是根本没法篡改的,因为那就是当时的灾难,他们要是有篡改灾难本身的大神通,也不至于要去封印灾难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异火之灾,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火焰燃烧之后的场景了,因为这样,根本不会让人经历,让人看到前面的部分。
而余子清却直接将火气全部吞掉了,那些部分,就再也不可能瞒得住余子清。
不然的话,这灾难就不算是化解了。
安史之书不断的颤动着,良久之后,一缕缕血光在其上方凝聚,慢慢的化作一支朱笔。
朱笔自动飞到余子清手中,就像是有人硬塞给他一样。
余子清当然明白这啥意思。
笔给你,你来写。
“我来写就我来写!”
余子清手握朱笔,直接在后面写道。
“丁卯八十八年的执笔御史方守义,放你娘的狗屁,粉饰太平还写个屁的史书。
什么天降异火,这就是人祸。
南部化作万里泽国,北部化作赤地,逃荒逃难者难以计数,殒命者难以计数,荒野之中尽是尸骸。
灾民王二牛,本就灾民,全家惨死,人间惨事,却又被屈打成招,顶替要犯。
壬子城县丞赵林,徇私枉法,恣意妄为,为了袒护其子赵斌,冤杀王二牛。
以至于王二牛一腔冤屈,化作星星怒火,引燃牢房之中,其他冤屈者。
一时之间,怒火升腾,呈燎原之势。
一群蠢货,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只想着封印,怎么撇清关系捂盖子。
封印了却也动手脚,不让人知道那异火来源,阻拦后人化解灾难,实属丧心病狂。
执笔御史方守义,壬子城县丞赵林,县丞之子赵斌,活该你们录入史书,遗臭万年。”
写到这,余子清还是不解气,继续问了句。
“当时还有谁,谁买通的那个执笔御史,来来来,都告诉我,我全给他录入进去,让他们遗臭万年。
你们这封印里,后续要是还能解开一些,肯定是有人能活下来的吧?
让我们后人知道,有什么用,就得让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
这几个人,还有后面篡改的人,要是有侥幸在封印里活下来的,老子就先去把他们弄死,不然这心气难平了。
你要是知道,还有谁,就先告诉我,省的以后,万一我不小心化解了一个封印,还把人给救了。
那我的心态肯定爆炸,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
比如把你扔到粪坑泡一泡,或者丢到地洞深处。”
安史之书没什么动静,片刻之后,一点流光飞出,没入到余子清脑袋里。
余子清看了看,里面只是一些处刑的画面。
包括他记录的那个执笔御史,后面还有一堆地位更高,或者更低的人,全部被处以极刑。
这种事,肯定是要记录下来,也没人敢篡改的。
余子清睁开眼睛,看着安史之书,大概明白意思了。
差不多得了,好好的安史之书,被余子清用狗爬叉的字,写了一堆喷人的话,安史之书都捏着鼻子忍了。
再写下去,余子清就得把兑皇也喷一遍了。
“行吧,既然他们都死了,也都记录了,我也懒得浪费笔墨再写了。”
说完,余子清顺手将朱笔揣进自己兜里。
安史之书也没什么表示,也没反应。
余子清瞅了两眼那些字,不得不说,心气难平的时候,写出来的字,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挺有特色,但已经有点好看的那种特色了。
只是从字迹,大概就能看出来,书写的人,写这些的时候,心中怒火燃烧,以至于手都被气的发抖,更能看出来这记载之中,天怒人怨的大人祸,是何等的令人发指。
相信以后能看到这条记录的人,一定也会这么认为的。
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余子清还是感觉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叹了口气,拿出了丁亥城县守大印,重重的盖在了上面。
霎时之间,那一页便化作了白纸黑字,尘埃落定。
“这一页,也是能化作神通法宝的吧?”
话音刚落,余子清便摇了摇头。
“算了,我就随便问一下而已。”
他胸中已经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了,用不着这一页的神通了。
就算是能用,余子清也不想用了。
那神通,几乎可以算是底层的平民,与外界的一切,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了。
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发挥出效果。
而效果么,却也只是同归于尽。
还是算了吧。
安史之书缓缓的合拢。
余子清念头一动,转身离开。
回到了地洞里,余子清顺着石壁爬了上来。
老羊和襄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襄王见到余子清,也没有问任何问题,看到余子清无恙之后,襄王便道。
“你没事便好,我去外面探查一下,我感觉似乎有人来了。”
襄王离开洞穴,去探查事情。
老羊看着襄王远去的背影,咧着嘴笑了笑。
“游震这儿子,可不像外人说的那样,是个莽夫啊。”
“他若是真的只是一个莽夫,也不可能安安生生的当了这么多年的襄王,也不可能修行到九阶。”余子清摇了摇头,对那种传言嗤之以鼻。
看襄王这态度,余子清便知道,他肯定是猜到了一些事情。
如今还主动出去探查,主动避开,不介入到接下来的谈话。
谁把他当成个纯粹的莽夫,谁才是真的莽夫。
“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顺便如实记录了一下,不记下来,我心气难平。”
“你最好小心点,有关那个神朝的信息不多,但是我可以确定,那个东西,就是他们留下的后手之一。
你不是那几个神朝的人,没有沾染丝毫印记,还好说点。
像是襄王,还有我这种,出生在某一个神朝,便会天生带上一丝察觉不到的印记。
尤其是襄王,他是根本不敢触碰,看都不敢看到一眼的。
我也一样,说不定我接触之后,就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要是能做到的话,最好不要让我接触到,最好看都不要让我看到。”
“还有这种说法?”余子清有些意外。
“神朝之间的底蕴和气运,归根到底,就是就是最底层的人,作为根基的,任何一个出生在本朝的人。
或者任何一个在本朝任职的人,其实多少都是有一丝印记,有一丝神朝气运的。
而你,是一点点都没有的,我们锦岚山里的人,几乎也都没有,他们都是世代生活在荒原的人。
没有身份,没有印记。
但他们祖上,可能会是神朝的人。
没有一个人,能如同你一样,干干净净,连血脉里都不会有一点点。
所以,有些事,你能做,我们不能做。
你能碰能看,能肆意,我们都不能。
那个神朝的人,包括封印里那些还能保持清醒,有官职的人,他们应该也能感应到这些。
所以他们对你很友好,会愿意相信你,是因为你不是其他神朝的人。
血脉里也没有丝毫其他神朝的印记,那么他们只会认定,你祖上就是那个神朝的人。
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解释你身上一点印记都没有。”
老羊解释完,余子清想起,之前已经有两个人送他大印了。
后面那个还好说,毕竟,已经拿到一枚大印了。
那丁亥城的县守牧守常,肯定是认为他是大兑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