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翻墙而入,也目击了傅涛和傅浪哄骗傅老爷子写遗书的那一幕,心中那股怨气升到最顶端,就是这样道貌岸然相互算计的一家人,竟然让他失去唯一的至亲,竟然对他的道义理想冷嘲热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没有傅浩突然闯入,拿起菜刀的或许就是他。傅浩动手之后,如果他及时奔出去呼救,或许也能救下几条人命,然而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站在暗处,冷眼看着傅家人一个个倒下,紧紧捂住嘴避免发出任何声音。下巴上指甲掐过的痕迹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直到傅浩杀人后处理好痕迹离开,他才从恍惚中回神,醒悟到自己已然成为杀人犯的帮凶,再也没有资格谈论圣人传述的仁义道德。认罪自首是他对自己做出的审判。
知情不报和干扰查案都违反了当朝律例,孔庆山最后仍免不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至于凶手傅浩,按律当斩。让傅家三兄弟争红眼的家产最后全被充公,也算是一种极度的嘲讽了。
诚意伯在牢房里呆了几天,离开时狱卒牢头们都非常舍不得,诚意伯入狱时,伯府每天都会送来各色美食,最后大部分都吃进了他们的肚子里,诚意伯自己也没什么伯爷的架子,常拿银子请客喝酒吃饭,有时候还和大伙一起赌钱散财——这样一个财神爷要走了谁舍得?恨不得让他再关个三年五载好么!
不过监狱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如今真凶已经获罪,诚意伯当然是清清白白地出狱了。
为了感谢这些在牢里关照过他好兄弟,出狱当天诚意伯就在会仙楼订了两桌高档酒席,邀请大伙儿一起吃。
因为担心老爹喝酒误事揭穿她的马甲,林君暖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架不住亲爹可怜巴巴的撒娇,安氏也让她去盯着点父亲,最后她还是去了。到了会仙楼才发现程江云也在,房间刚好是他们之前遇到杀人案的那间。
理所当然地,诚意伯和程江云坐主位,林君暖原本只想呆在角落混吃混喝,顺便监督老爹别喝醉,还是被没什么眼力见的诚意伯拉在跟前坐下,刚好就坐在两个人之间。
诚意伯酒量好,喝起酒来又豪爽,不断有人上来敬酒,连带着旁边的林君暖也遭殃,被人灌了几杯,眼看着快挺不住了,旁边的程江云黑脸一板,吓退了起哄来敬酒的人,“明天还要当差,喝多误事。”诚意伯看着这一幕,暗搓搓地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懂得给女儿解围,第一条算他过关。
今天这一场酒席不止是感谢宴,安氏还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观察程江云人品到底如何,能不能当女婿。喝酒之后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行,平日里伪装得再道貌岸然的人,几杯黄酒下肚后总难免现出丑态来。
这几天诚意伯与程江云接触得不少,虽然还是对这个小子想拱自己家白菜耿耿于怀,不过也有了些好感,远的不说,单单给他剥瓜子剥核桃这事儿,就连亲生儿子林君恒也没做过呀。只要找对方法,想讨好诚意伯其实十分容易。
安氏借着给他送衣送食的机会也来过几次大理寺,见过林君暖和程江云共处的情景,想到他之前莽撞闯进府里求亲那事儿,也依稀有些意动,程大人家世人品都出众,自家闺女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不喜欢对方的样子嘛,于是借着今日的酒席,让诚意伯再探探他的底。
林君暖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酒量,才喝几小杯就上头了,一开始的矜持统统消失不见,酒壮人胆地放肆闹腾,诚意伯喝得正在兴头也分不出心管她,程江云就在旁边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递帕子,还要随时拽着她免得爬上桌子,简直忙得手忙脚乱,嘴角却抿着一丝甘之若饴的笑。
懂得体贴照顾人,第二条也过关,诚意伯继续记在他的小本本上。
林君暖两眼晕成了蚊香圈,晃晃悠悠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最后搬着椅子蹭蹭蹭地,痴笑着靠近程江云,“长得真好看。”
她凑得极近,细细软软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程江云忍俊不禁,“喜欢我的长相?”
“喜欢呀~~”林君暖拖长声音嬉笑道,又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可惜了,越是好看的人……嗝……越不能相信。”
“谁说的?”程江云坏心眼地冲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身子下意识颤了颤,林君暖不满地撅起嘴,右手试图推开他的脸,“张无忌的娘说的。”
程江云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藏在桌子下方,“张无忌又是谁?”
“嘻嘻,不告诉你!”
她剩下那只手还不安分,抓起桌上的酒瓶往嘴里倒,“咦,怎么空了?”刚才程江云就把周围的酒全都给倒了,免得她耍酒疯继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