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云似乎与她有同感,陈述案件时特地提起了傅家几个家丁的证言,原本他们昨晚还有活儿没干完,家主傅涛却特地塞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带着建远候的小厮出去好好吃喝一顿,如果真的有人蓄意设计,至少傅涛应该是知情的。
然而现在他已经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诚意伯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似乎还没有领会到事态的严重性,在他看来每天斗鸡走狗就是正经事,没什么壮志野心,花钱大气豪爽,很少与人结怨,左右他没有杀人,大理寺不可能找到什么像样的证据,没有理由继续关押他,至于被人恶意栽赃的可能性,他连想都不曾想过。
见到闺女之后诚意伯忐忑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看两人谈得差不多了,嘟囔着要赶紧回家洗洗晦气,林君暖不忍心拒绝自家亲爹,只好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向程江云。
“伯爷见谅,您暂时还不能离开。”程江云无情拒绝了她的请求,“此次灭门惨案过于凶残恶劣,在彻底查清真相之前,为了避人口舌,请您在大理寺逗留几日。”
虽然心疼父亲,林君暖也能理解程江云的决定,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诚意伯不是凶手,背后或许还有人在暗中针对,贸然放人定会惹来非议。所幸大理寺在程大人的掌控下,不用担心父亲在牢内受委屈,她也能时时过来探望。
她柔声劝慰了父亲几句,挑选出一间最干燥洁净的牢房给他,琢磨着待会儿让夏荷送些柔软的被褥衣物来,牢里的设施到底是寒碜了些,离开时还特地给狱卒塞了银子,叮嘱他们好生照看诚意伯。
“林兄弟,你和诚意伯到底有啥关系?”有个以前和他关系不错的狱卒十分好奇,“说起来你们都姓林,不会是一家吧?”
林君暖还没开口忽悠,旁边的程江云就冷哼一声,“少管闲事,嘴巴紧点。”狱卒缩着脖子不敢多话,也省得她再解释。
安置好诚意伯,两人离开牢房,久违地共处一室。案桌上凌乱地堆放着大量书册纸张,林君暖下意识就动手收拾起来,一边整理一边继续询问案子相关的信息。
傅家六具尸体都是在主屋的正厅里被发现的。厅内应是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桌椅倒了一地,茶杯茶壶也碎得到处都是。凶手杀人手段残虐,几具尸体上差不多都有一道以上的伤口。凶器是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凶手行凶后并未带走,而是丢弃在杀人现场。据帮厨的婆子确认,菜刀是从傅家厨房里拿的。
听人转述终归没有直接目击现场来得实在,两人一同来到傅家的宅子,此时大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之前报官的那位邻居站在众人前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屋内的惨状,倒是看不到几分对邻居满门丧生的哀悼,看客们也很捧场地高呼惊叹,顺口咒骂凶手不得好死。
京兆府安排了官兵守在门外阻止无关人员进入,程江云让大理寺的人替换上,守备要比之前更加森严,确保连一只苍蝇都别想擅闯现场。
还未靠近主屋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林君暖嗅觉灵敏,更是觉得那股腥臭直冲脑髓,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但是为了替父亲洗清冤屈,还是得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往大厅走。憋气憋得脸色涨红时,程江云从旁递过手帕,林君暖也顾不上客气,接过来紧紧捂住鼻子才算是好了点。她出门时走得太急,忘了自己带上帕子。
一家人的血交融渗透不分彼此,满目都是刺眼的猩红色,尸体还未运走,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大厅里,死者们面容被血遮掩,看起来没有半分生气只剩狰狞,翻倒在地的桌椅也被喷溅出的鲜血浸染,雕花图纹都已看不出原貌。身处其中,仿佛身处人间地狱。
饶是林君暖神经粗,见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后,仍是跑出房间干呕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大理寺另几个人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程江云虽然看起来没有明显反应,脸却比黑夜还黑沉。如果仅仅是为了嫁祸诚意伯便谋划了这样一出惨案,凶手其心可诛。
一向无所事事的父亲真的得罪过这么凶残的人么,林君暖对此疑惑不已。
对着院子里的花草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才捂着鼻子再次踏进房内。程江云已经在安排人转移尸体了,她帮不上忙,专注观察房间里的家具摆设。
大厅主位上摆着两张红木太师椅,当中有张红木案几,可能是距离凶手行凶的位置较远的缘故,太师椅上倒没被溅上血。左右两侧原本应该各摆着三张交椅和两张小方桌,桌椅都在打斗中翻倒在地,后侧装饰用的青花瓷器也碎在血泊中。厅内铺设着象征着吉祥如意的暗金色祥云纹地毯,可惜也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