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年轻男子,年龄约十八岁上下,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许是来时路上跑得太急,袍子下摆溅满泥水,上身也被雨水彻底淋湿,还没靠近尸体,他双目已是泛红,面上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尚书夫人看到此人,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又很快掩了下去,不经意地挪动两下,隔在男子和尸体之间,看了他一眼便哀声道:“言儿,你表妹她……她去了。”
男子正是沈殊言,看到尚书夫人后,他身子稍微僵了一瞬,原本几乎要痛声哀嚎的神色都松动了几分,只点头念了几句“表妹”,便站在一旁无声落泪。
尚书夫人叹了口气,温声向他解释:“佳音被人吊死在后山,我们险些误以为她是自杀,好在大理寺少卿在此,及时发现疑点,如今害死佳音的凶手已经认罪,她也可以安息了。”
沈殊言听到这话后,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凶手……已经认罪?”
“对,凶手就是李嬷嬷,”尚书夫人朝李嬷嬷的方向指了指,“你表妹心善,对下人向来宽厚,谁知道这恶奴竟敢生出如此歹意!”
“是她?是她?!”沈殊言浑身发抖地冲过去,咬牙切齿地,狠狠踹了李嬷嬷两脚,尚书夫人皱着眉让田嬷嬷拉开他,转头看向程江云,歉声道:“言儿一时悲伤过度,举止有失分寸,希望少卿不要见怪,他们表兄妹俩虽然不亲近,到底也是血脉相连。”
在旁边围观了许久的林君暖将纸团收入自己的钱袋,重新扎好香囊,才起身回到众人身边,靠近沈殊言时故意蹲下来,拿出香囊,装作从地上捡起来的,惊讶道:“地上有个香囊,可是沈公子落下的?”
“是、是我的。”沈殊言看见香囊后便紧张起来,一把从林君暖手中拿回香囊,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觑了母亲一眼。
尚书夫人抿抿嘴,对林君暖露出一个苦笑,“言儿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丢三落四,”说着,她目光略严厉地扫过沈殊言,“这位是诚意伯府的林大小姐,还不快见礼!”
沈殊言赶忙躬身作揖,林君暖回了他一个无可挑剔的礼,才疑惑道:“外面风大雨大,沈公子为何会独自前来?”
“在下担心母亲……和表妹,来接她们下山。”
“沈公子一片爱护之心着实感人,”林君暖叹了叹,又道:“我刚才似乎看到香囊上有个‘音’字,不知作何解?”
沈殊言还未回答,尚书夫人便替他答道:“定是林小姐看错了,言儿的香囊都是我绣的,只绣了画,不曾绣字。”
“原来如此。”林君暖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这时候,悯忠寺的僧人们贴心地端了素斋过来,几人便停止了谈话先用餐。
悯忠寺的素斋不算讲究,口味十分清淡,一碟素丸子,一碟萝卜丁,再加上豆腐汤和一小碗米饭,分量也少,林君暖分心看了看程江云,他似乎受到了特殊照顾,米饭换成了白粥,显然是顾及到他多日不曾进食特别准备的。
斋饭吃的就是个意趣,几人都吃得慢条斯理,一顿饭下来,外边的倾盆大雨都渐渐平息下来,遮天蔽日的阴云也已经散去,天色重新亮堂起来。
雨停后不久,京兆府的人便匆匆赶来,听过程江云和尚书夫人的讲述后也没有多问。李嬷嬷仔细交待了她是如何敲晕苏佳音,并将其挂在绳索上伪装成自杀的经过,又带领着其他人,从寺院后山的一处枯叶中找出凶器——一块沾满血迹的石头。证实她是凶手后,官府的人便押着李嬷嬷打道回府进行后续的审理,没有再做任何纠缠。
尚书夫人让觉真住持替死者念诵几遍超度经文,面色沉痛地将尸体送入马车,一行人匆匆离去,赶回尚书府准备葬礼。
所有相关人都离开之后,林君暖深深吸了口气,从钱袋中取出那些纸团,一一放在香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程江云静静地站在旁边看她烧完纸,最后才低声问道:“纸上写了什么?”
“一封情书,”林君暖讽刺一笑,“一封让人丧命的情书。”
“你不想继续查下去?”
“不是我不想,”林君暖转头看向他,“是死者不想。”
“何出此言?”
林君暖挑了挑眉:“不如程少卿先说说,你对这桩案子有何看法?”
程江云低头思索片刻,缓缓道;“死者爱慕表哥沈殊言,或者说二人是相互爱慕,但是尚书夫人并不同意他们结合。”
林君暖点头表示赞同。
“李嬷嬷一个人不可能不借助其他工具,顺利将死者挂上树梢的绳索,应该有同伙,很可能是田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