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暴怒,努力想撑坐起来,但力不从心,旋即瘫倒,连抬手指指赵佶的力气也无,话亦说不出了,张着嘴,仰面朝天,喉头传出的只是一些急促的“嚯嚯”声。

赵佶一瞥案上,见那里有此前谢巧儿送来的汤药,便一手端起,朝太后附身,温言笑道:“孃孃,药都凉了,怎么还没饮呢?”忽然一手强托太后脖颈,硬生生地把药灌入她口中。

太后挣扎,被灌得几欲窒息,溢出的药汁像无数条细小的冰凉的蛇,急速从唇边蜿蜒进她胸下脑后。

赵佶一抛药碗,太后直直倒下,面如死灰。

赵佶悠悠地笑:“孃孃,这药甚好,虽然治不好你的病,但可以让你不断做好梦,梦见许多故人。你稍后看看,他们是不是来接你了。”

太后的愤怒已无力表达,眼底惊惧一闪而过,旋即一片茫然,喉头的声音也渐趋微弱,只有面部一处肌肤在轻颤。

“孃孃,我已为你想好了一个谥号,叫‘钦圣’,好不好?”赵佶继续闲话家常地与她“商议”,做思考状,“嗯……还是不够好,孃孃才德懿行堪比章献明肃皇后,谥号必然也应该是四个字的……‘钦圣宪肃’如何?也有一个‘肃’字,刚德克就、 执心决断、正己摄下曰肃,孃孃当得起……”

说到这里,发现太后面部肌肤已停止颤动,赵佶又轻唤了两声“孃孃”,见太后无任何反应,于是低首,留意到她眼神已凝滞,再伸指一探她鼻息……

赵佶踱步到帐外桌边坐下,默然闭目片刻,然后剪剪宫烛蜡泪,剃亮了灯花,才缓缓站起,走到门边,瞬目深呼吸,再次睁开眼时,目中已蓄满了泪。

他开启适才紧闭的门,神情木然,但悲伤随泪泫然欲滴,一字一字地宣布:“皇太后,崩。”

王皇后与元祐皇后闻言,相对掩面而泣,元符疾步入内查看,而郑滢则在尚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宫人之前率先跪下,朝赵佶伏拜:“官家节哀。”

(待续)

正文 76日出

76日出

随后王皇后与元祐皇后相携入内,嘤嘤哀泣着欲靠近太后病榻,却被榻前转身的刘清菁拦住:“太后苦于病痛,遗容憔悴,你们此时见了不免伤心,不若待典饰为她梳洗后,再来瞻仰。”不等二人表态,她已径直朝外唤蕙罗,“沈典饰,速来为太后梳洗。”

赵佶闻言亦对两位皇后说:“元符皇后所言有理。孃孃一向最重仪容,如此仓促与你们见最后一面,她也不喜欢的。”

于是两位皇后止步,蕙罗迅速入内,走到太后c黄前。

见了太后遗容,蕙罗不由一惊:太后仰面朝天,双目大睁,眉头紧锁,双唇微张,若诉若泣,神情悲愤之极,目下还有未干的泪痕,而脖子和脑后胸前有大片汤药的痕迹,唇边也有,但不知是被赵佶还是刘清菁拭擦过,不那么明显。

蕙罗不及细想,很快泯去惊诧之色,默默亲自取来梳洗奁具,连水都是自己准备,避免别人经手而靠近c黄前。在帐外宫眷宫人的哀泣声中,忐忑、但仍有条不紊地为太后完成了梳洗和整理仪容的工作。赵佶和刘清菁看过太后那安祥的妆容,才让太后侍女入内,为太后洗拭遗体以待小殓。

太后不豫,朱太妃也称病不离圣瑞宫,不来侍疾。但小殓之时,她闻讯赶来,扑倒在太后c黄前,竟然哭得撕心裂肺,不似矫饰。

“你为太后整理仪容,可曾见有何异状?”后来她私下召来蕙罗,悄声问道。

蕙罗坚称一切正常,太后遗容安祥。

朱太妃桀桀地笑了:“那么,拜托你在我死后,也为我化个安祥的妆。”

蕙罗道:“太妃千秋正盛,何出此言。”

朱太妃摇摇头:“下一个,是我了。”

赵佶为大行皇太后隆重执丧,日夜守灵,茶饭不思,几番哭至晕厥,群臣纷纷奉表进慰,劝其以社稷为重,勿哀毁过甚。

国朝皇太后墓一般称“园”,赵佶下令大修大行皇太后园,并将皇太后园改为与帝王同等的“山陵”,又任命曾布为山陵使,谆谆嘱咐,要求曾布用心督导山陵建设及相关丧仪,不可有半点差池。

再与群臣议大行皇太后谥号,最后上谥曰“钦圣宪肃”。四字之谥,与真宗之妻章献明肃皇后刘氏、仁宗之妻慈圣光献皇后曹氏及英宗之妻宣仁圣烈皇后高氏同列,可谓极尽哀荣。

赵佶随即宣布,奉皇太后遗命,追尊故皇太妃陈氏为皇太后,上谥曰“钦慈”。钦慈皇后将重新以皇后身份,与钦圣宪肃皇后一起,祔葬永裕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