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元符宫收到了赵佶派人送来的礼品。送礼来的内侍道:“官家听说元符皇后每日焚香,恐元符宫储备不足用,故命臣送来香药若干,以充供给。”
刘清菁正在梳妆,从一节紫竹管中挑了少许含龙脑的透明口脂,对镜点唇,听此禀奏,手势暂缓,命蕙罗查看是什么香药,蕙罗稍后回复:“有麝香、甲香、、灵猫香、白笃耨及各色沉香,此外还有开元宫中香和花蕊夫人衙香等合香。”
刘清菁点罢芳唇,左右细看镜中影,觉得无可挑剔了,方才缓缓笑道:“且回禀官家,多谢官家馈赠,但先帝去年赐我的香药尚有不少,尤其是衙香,一时半会儿是用不完的,官家所赠香药我暂不收了,烦请带回福宁殿。”
蕙罗此日回尚服局后向郑滢汇报元符宫事务,香药出纳及使用情况也在其中,因此把赵佶赠香药,刘清菁拒收之事也说了。郑滢听了点点头,再问蕙罗:“这几日元符皇后可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么?”
蕙罗道:“关于香药巾栉的就是这些了。”
郑滢道:“不仅香药巾栉,其他有异于常的言行,不妨也说说。”
蕙罗不语,郑滢凝视她,进一步说明:“例如,元符皇后日前教导宫人如何引人注意之类。”
蕙罗讶然抬首看郑滢。这事她完全没跟其他人提过,却不知郑滢如何得知。
郑滢看出她的疑问,淡淡一笑:“你不说别人也会说,但若从你口中说出,自是不同。”
蕙罗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那日刘清菁说话时,在场的宫人有好几名,难保有不被收买的,不过郑滢更想让自己做她眼线。
思量片刻,蕙罗答道:“若事关香药巾栉,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这是我的职责。但若其他不相干之事,尤其是涉及元符皇后之事,请恕我不能禀奏。因为如今我既为她掌巾栉,她便等于是我的半个主人,为人侍者岂有议论传播主人私事之理?与此同理,若元符皇后向我打听司饰姐姐的私事,我也绝不会告诉她。我意如此,姐姐若觉无礼,还望姐姐原宥。”
郑滢不怒不恼,但对蕙罗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知道。先帝在世时,你一心一意服侍他,不曾有二心,而今对元符皇后也欲如此。你说她是你的主人,设若她和先帝同列,你又会首先忠于谁?”
蕙罗不清楚郑滢此问何意,暂时没回答。郑滢也未追问,转身去书架上找出一册书,翻开一页递至蕙罗面前。
蕙罗见那是一本花蕊夫人宫词,郑滢翻开的那页所录词曰:“窗窗户户院相当,总有珠帘玳瑁c黄。虽道君王不来宿,帐中长是炷衙香。”
她注视着最后一句,迅速想起了上巳节赵佶和刘清菁的问答:
“先前嫂嫂挑的香炉,如今用得可好?”
“甚好,整日炷着衙香。”
蕙罗久久难言,最后问郑滢:“太后知道此事么?”
郑滢道:“衙香之事或不知,但元符皇后此前阁中妄语,她听说了。”
“真是岂有此理!”太后怒对郑滢道,“先帝尸骨未寒,她一个孀妇,就在阁中和宫人笑论情爱之事,体统何在?天家颜面都被她丢尽了!”
郑滢道:“或许元符皇后并非此意,宫人误传,亦未可知。”
“她是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的人。”太后道,“老身真想请先帝起来看看,婢作夫人,以妾为妻,就是这后果。”
郑滢垂目不语。
太后回想往事,叹道:“当年太皇太后和我,为先帝的婚事真是cao碎了心。起初有人建议,立英宗二公主驸马都尉王诜的女儿为皇后,可是这女儿并非公主所生,太皇太后不乐意。然后,太皇太后看中了狄谘的女儿,狄青的孙女,这姑娘才德兼备,可惜又是庶出,过房给正室的。太皇太后问大臣意见,有人说,议婚要按《礼经&iddot;问名篇》问名,按理,女家要答:‘臣女,夫妇所生。’再提外氏官讳,却不知问到狄氏,该如何回答。狄氏因此未入选。最后我们索性选上百世家女入宫,反复挑选,才挑出了孟氏……”
郑滢微笑道:“瑶华宫娘娘是眉州防御使孟元的孙女,她的母亲是英宗朝龙图阁直学士王广渊之女,本出士族,确是好人家女儿。”
“岂止出身,”太后又道,“孟氏初聘时,我们曾教她妇礼,以至倒行侧行之类细节,都是我亲自指导的,所以容止端方,岂是元符可比?可惜先帝以妾抑妻,最终还是把她废了。当初先帝要立刘氏,群臣劝阻,他一意孤行,如今可好,他倒是撒手离去了,却把这样一个张狂贱人留在宫中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