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服颔首,问该换何人,郑滢回答:“蕙罗做事稳妥,人也机灵,让她去最好。”

蕙罗领命,先往元符宫,想查看香炉状况。甫入元符宫正殿,便觉薰风扑面,香气浓郁。蕙罗左右一顾,发现殿中格局与别处不同,两边皆用镂花银棱屏风分割空间。走近屏风,见那镂花银棱中暗藏香槽,槽内盛有香药,香味便是从镂空花纹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去的。

此外殿中还设有一雕漆大盘,内置一雕成山峦状的大块迦南香,目测近二十斤,难怪殿内异香缥缈,令人如身处蓬莱仙境。

蕙罗向殿中押班说明来意,押班让她随意查看元符宫中香炉。元符皇后爱香,宫中香炉种类繁多,仅鎏金一种,博山炉、三足炉、五足炉、铜雁炉、莲花鹊尾炉、迦叶佛香炉等形制便各有几个,蕙罗逐一查看,发现金水确实都差不多,并无明显暗淡的。

蕙罗想想,问押班:“可容我入内看看娘娘c黄帏么?”

押班道:“娘娘正在午睡,不便入内。”

蕙罗心里有数了,施礼告辞,旋即前往福宁殿。

福宁殿守门的内侍一见她便笑了,引她入内,说:“官家才说今日尚服局必换沈内人来挑香炉,果然是呢。”

内侍带她到原来她薰衣的房间,里面列出给孙小鸾挑选的香炉都还在,确有近百个。蕙罗四下一览,立即把一只放在c黄帏里薰香的铜鎏金鸭形香炉和一串被褥间用的镂空鎏金银香球挑了出来。

这种鸭形香炉因多为铜鎏金,通常称之为“金鸭”,腹中和脖颈皆空,香气从背部镂空孔或鸭嘴中散发,专用于闺阁c黄帏间,形制小巧,亦可把玩。

镂空鎏金银香球内置两个同心圆环,可转动,环内正中还有一盛香药和炭火的小圆钵,与圆环及球体以轴承相连,如浑天仪一般,合上后怎么滚动小圆钵都会保持水平状态,不会倾覆,因此常用于被褥、幔帐或衣袖中薰香。

蕙罗入室后杨日言也来到门边,见她已挑好,会心微笑,让身后侍从把带来盛香炉的两个锦盒奉上。蕙罗将金鸭和银香球分别置入,发现锦盒正巧符合尺寸,银香球那个甚至还按香球数量和大小留出了半球状的坑,与香球完全契合。

所以赵佶应该早就知道元符皇后要的是这两种香炉。

蕙罗但觉怪怪的,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也不愿多想,谢过杨日言,捧着锦盒准备回元符宫,杨日言却请她留步,道:“官家叮嘱,沈内人挑好香炉后稍待片刻,官家有几句话要来和内人说。”

蕙罗只得答应。杨日言遂带着侍从回去复命。

蕙罗等了许久仍不见赵佶来,百无聊奈之下忽然想起,赵佶精通香道,嗅觉异常灵敏,自己与他对话,会否被他察觉自己前几日尝过荤腥,尤其是猪ròu。

她迅速打开系于裙带上的累丝银香囊,里面盛有数枚丁香,她取出一颗搁进了嘴里。

她长期吃素,口气清甜,那日在宫外破戒吃ròu后常惴惴不安,总觉得口中多了猪ròu异味,除加多洗漱次数外,还随身携带丁香,无事时就含一颗,好在司饰内人们都不觉有异。

又等了半晌,赵佶才款款而至,手里握着一卷文字。

待她行过礼,他微笑问她:“香炉挑好了?”

蕙罗称是,把锦盒打开请他过目。赵佶随意瞥了瞥,又问:“你怎知是这两个?”

蕙罗垂目答:“年前才换的香炉,就算每日拂拭,鎏金也不至于很快暗淡,但如果是金鸭或鎏金银香球,因每日于c黄帏被褥间摩擦,或主人经常把玩,倒是有金水淡去的可能。元符皇后自先帝驾崩后一直神思恹恹,常卧c黄不起,她又那么爱香,金鸭和银香球必然用得多,所以奴家猜她所指应为此二者。”

再有,因是闺中之物,不便与外人明说,故此孙小鸾挑错了元符皇后也只骂她,而不透露真实答案。

赵佶笑意渐浓,启步靠近她,目光温柔地抚过她眼角眉梢:“一沾香气,你这颗心就七窍尽通,玲珑无比,所以就算你一再背着我做坏事,我也狠不下心来责罚你。”

蕙罗闻言讶然抬首,不知他意指何事,但见他笑容消散,将手中那卷纸举至她面前,一抖展开。

那是一份邸报,蕙罗辨出第一行写的是韩忠彦任门下侍郎的消息,再定睛往下看,顿时脑中轰然作响,六神无主。

上面写了自己遇劫,蔡王相救的事,然后紧跟着一句话:……蔡王似遂携沈氏步历廛市,与同平章事、山陵使章惇相聚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