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不如太后有福。”太妃依旧衔着笑意说,“大王们的新妇都是太后的儿媳,而我如今正经的儿媳只有一个,偏还没心没肺的,整日闭门不出,已有一两月没去圣瑞宫见我了。”说着一指那兀自空着的中宫坐席,道:“我倒还罢了,看看,今日是太后宣召,她竟然还没来。”
似回应她所言一般,这时有中宫黄门入内通报:“皇后说今日胸口疼痛,耳目晕眩,实无力举步,故今日不能作陪,望太后太妃恕罪。要赐予唐县君的礼品已命臣带来了,请太后代为赏赐。”
听了这话,太后倒不动声色,只让人收下刘皇后送来的礼品,而太妃则按捺不住,待皇后派来的黄门刚出殿门,她便愠道:“坐月子坐到现在还起不来,还说什么胸口疼!也不多想想,找一个说得通点的理由。”
太后道:“她儿子女儿相继没了,心里难受,不想出门,我倒也能明白。不见我们无妨,但官家欠安,她竟似也不甚关心,平日甚少通问,便有些过了。”
太妃道:“如今中宫的人都说是我们不许她去看官家。这话我没说过,想必太后也不是这意思罢?”
太后答说:“我是说官家尚未康宁,他们夫妻相见,不宜同寝,建议中宫勿长留于福宁殿中,并非不许她前去探望。”
“官家千挑万选,怎么就找出这么个不懂事的人来做皇后?”太妃叹道,“倒是那被废的瑶华宫,听说官家欠安,便亲手抄写了经书数百卷为官家祈福,亦不时向人询问官家情况,据说终日泪眼不干。她在宫中时我曾觉得她有些木讷,不是很喜欢,但如今看来,倒还是她最有为人新妇的样子。”
太后淡淡道:“瑶华宫当年是太皇太后从上百世家女中选出来的,在宫中又经悉心j□j,自然知书识礼,进退合宜,娴雅淑慎,足可母仪天下,绝非他人可比。怎奈官家重颜色,闹出这么一桩事来……当年太皇太后说过,娶妻娶德,须是好出身,太过娇媚却不识礼义的人收在房中即可,硬把她扶作正室,任谁看了也不像。”
太妃先还不时颔首,但听至这最后一句,顿时幡然变色,冷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瑶华宫沦落至此,也是她没那福分,生不出皇子,好容易生了个女儿,偏又养不活。如今中宫纵有万般不是,好歹也曾生过儿子,难怪官家会宠她。”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向太后无亲生子,只为神宗生了长女延禧公主,但公主却在十二岁时病逝了。瑶华宫孟氏无子,曾经生过一个女儿福庆公主,可惜幼年夭折,情况正与向太后相同。太妃明说瑶华宫,但显然矛头直指向太后。
太后此前手上捻着一串佛珠,听见太妃的话,拨动佛珠的手势便滞了一滞,但面上仍是波澜不兴的,未露出一丝恼怒之色。
太后保持沉默,其余人也不敢出声,殿中便有一阵沉寂,好在不久后又有人前来通报,说周燕国大长公主与唐县君已至殿前,在静候传宣。
这位大长公主下嫁吴越忠懿王之曾孙钱景臻,生子名钱忱。论辈份她是今上祖姑,但年龄尚比太后太妃小几岁,新娶的儿媳也才十六七,是仁宗朝著名言官唐介的孙女。唐氏容貌并不美艳,但眉目清秀,言止文雅,随大长公主入内接受钗冠簪戴后拜谢如仪,面对太后太妃的询问应对得体,落落大方。太后朝大长公主点头,以示赞许之意。
午间太后赐宴于受厘殿,太妃、大长公主、唐氏、王夫人及其余数位宗室戚里妇人皆相随而往。行至受厘殿前,众妇人纷纷仰首看那新题的匾额,其中一位少妇数着上面的字念道:“受……厘……”
“厘”她念成了“离”。王夫人听后侧首看了看那少妇,显然明白她念错了字,但旋即又静静转过头去,并未出言指正,而她身边的唐氏则明朗地笑了笑,口齿清楚地对那少妇道:“不是受离,是受禧。取宣室受厘之意。”
这时太后已举步上殿前石阶,听闻此言即回首,看了看唐氏,又转顾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好人家女儿终是与众不同。”
(待续)
25花靴
午宴之后,大长公主与唐县君谢过太后恩典,告辞出宫。朱太妃自听见“好人家女儿”一语即明显不悦,席间一言不发,宴罢即刻离开,其余宗妇戚里也相继退去,只有端王夫人王素绚始终跟随在太后身边,小心应承,态度温柔和顺。太后也像是很喜欢她,吩咐移驾升平楼饮茶,且亲自携了王夫人的手,带她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