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她:“现在你看到更坏的结果了。”
“都尉优柔寡断,还是做不到适当的强硬,昨夜入中阁后犹犹豫豫,倒惊醒了公主,让她大闹起来。”她回眸直视我,道:“公主如今这样,先生你也难辞其咎。你把她保护得太好,不肯让她受一点点伤害,可是有些疼痛是生命中必须经历的,就像若要学会走路,摔跤是不可避免的一样。如果她出降之初就与都尉同宿,事态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了。”
我不由心惊,如观察一个陌生人那般打量着她。我认识她十几年,竟没有发现她有这样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洞察力。她已按自己的心意把握住了她的命运,而现在我需要思考的是她对公主的态度,在共事一夫的情况下她如此设计是真的要修复公主与驸马的关系,还是要用伤害公主的方式造成他们夫妻间的彻底决裂。
此后两天公主情绪仍然很不稳定,但凡看见李玮,甚至只要听见李玮的名字都会发怒,哭骂、掷物、发狂似的奔走都有可能发生。由此无意中看见今上这次赐给她与李玮的一个绘有鸳鸯戏水图案的瓷枕,便举起摔碎,让后拾起一块瓷片就朝自己脖子刺去,幸好 我彼时就在她身边及时阻挡,才没有造成惨剧。
而且,她从此拒绝在中阁卧室睡觉,只肯坐在厅中,昼夜不眠。我劝她入内安歇,她坚决地摇头:“有贼会进来的。”我说已经嘱咐众侍女好好守护,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她仍不答应:“不能相信她们。”
那些侍女其实也挺无辜,那一晚韵果儿在公主入睡后带李玮入中阁,宣布今上让李玮搬来与公主同寝的命令,侍女们不敢违抗,便让李玮进了公主卧室,不料此事不谐,也连累她们失去了公主的信任。
仅仅两日,公主已憔悴的不成人样。史志聪不敢隐瞒,只好入宫把公主宅发生的事告诉了帝后及苗贤妃,苗贤妃立即派王务滋来接公主入宫住了几天。苗贤妃看见女儿惨状,心疼之余怒气难消,便撒在史志聪身上,向今上控诉他监管公主宅失职,致使公主受驸马及其妾室欺负,今上遂把史志聪免职,连带把他原来入内都知的官阶也削去了。
在今上反复承诺不再让李玮与公主同寝一室之后,公主才勉强答应回公主宅。随我们一起回到宅中的是王务滋,在苗贤妃的举荐下,他成了公主宅新的管勾内臣。
苗贤妃选他去公主宅原因有二:首先,他在苗贤妃阁中多年,看着公主长大,既了解公主又对公主很忠诚;其次,他头脑灵活,对待下属很有手段,用苗贤妃的话说是“既不是梁全一那样的老好人,也不是史志聪那样只知道奉承官家的马屁精”。
王务滋一上任便给了韵果儿一个下马威——重重的一耳光扇在前来迎接的韵果儿脸上,他瞪着她厉声斥道:“贱婢,下次再理不清你这几根花花肠子,仔细我拿把剪刀给你剪了去!”
然后,在杨夫人、李玮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他又恢复了和悦神情,几乎是和蔼可亲地笑着对韵果儿拱手:“韵姑娘恕罪,刚才那句话是苗娘子要我转述给你听的,老奴不得已而为之,得罪了。”
韵果儿红着眼睛捂住面颊,冷冷地别过头去。
王务滋保持着那亲切的笑容,以很礼貌的方式宣布了对韵果儿的处罚:“我看韵姑娘气色不佳,应是连日操劳所致,不如现在便回房歇息,此后一个月,宅中诸事无须再管,只安心静养便好。我也会派人在姑娘房前伺候决不让闲杂人等入内打扰姑娘。”
语罢他微微一侧首,立即便有两名小黄门上前,左右挟持着韵果儿,带她回房软禁起来。从此公主宅中侍女人人自危,见了王务滋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退缩低首,大气也不敢出。在他面前,连一贯嚣张的杨夫人也收敛了许多,对他说话客客气气,乃至轻声细语,全不见以往的气焰。
在宅中住下后,王务滋格外留意李玮的举动,派了很多人监视他,李玮从清晨起身到夜晚就寝之间的情况,事无巨细,都会有人跑来向王务滋报告。我看在眼里,不免觉得过分,便私下对他说:“先生保护公主自然尽心,只是关注驸马动静至此,岂非太过?”
王务滋叹道:“你与我共事多年,与公主又是这般情形,我也不必瞒你,此番苗贤妃让我前来,原是有所嘱托。她明白公主痛恨驸马,二人之间绝无和好的可能,因此命我留心观察驸马行为,若有一丝不妥,例如对公主不敬或口出怨言,都要上报官家,以便日后请求官家允许公主和驸马两厢离绝,让公主回宫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