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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了牵唇角,亦想随他们笑,却终究未能笑起来。

眼前所见,明明是满园春景,我却犹如独处落木风中,任它吹得心底一片荒芜。

最后,我还是没有上前惊动公主,而是默默退至梅林前的小径上,见有人来,便上去与其闲谈,并把他们引开,以使他们不致发现河堤边坐着的人是曹评与公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才起身离开。我回避至隐蔽处,目送他们分头归去,然后再缓缓走回公主所在的楼阁。

“怀吉,你去哪里了?”公主一见我即问,怯怯的语气中有关切,也有点忐忑意味,像是怕我询问或责备。大概是张承照跟她说过什么。

如今她仿佛把我当成了监视她的家人。这念头让我品出一丝苦涩,但我努力未让其形之于色。

“臣去园中寻公主,但一直没找到,走得累了,便在梨花园中的亭子中小憩,不觉睡着,适才醒转,想到公主应该已归,便立即回来了。”我对她说了一个无恶意的谎言。

“哦,”公主松了口气,随即吞吞吐吐地说:“我去看大象了……一个人……看完大象又看天竺国的狻猊……还有犀牛……和神羊……”

她似乎并不习惯在我面前说慌,声音越来越小,脸也难以遏止地红了。

我朝她微笑,以柔和的表情安慰她:“嗯,臣怎么没想到呢?公主本来就说过要去看大象的。”

鞭春

5.鞭春

虽然张承照抵死不认账,但我仍可肯定让公主穿小黄门的衣服溜出去是他出的主意。

他迅速得到公主信任,靠的就是察言观色的能力,与怂恿公主随心而行的话语。我曾私下责备他,语气不自觉地越来越重,最后听得他叹了口气:“小时候被那些高我一阶的内侍黄门骂,我才认识到了什么叫官大一品压死人。原以为我们是兄弟,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一怔,渐渐回想起小时我被人欺负时他维护我的事,便沉默下来。

他又提及公主:“公主穿小黄门的衣服出去玩,不过是偶尔为之的小事。且行动谨慎,也无人发觉。就算被人发现了,她又没跑出宫去,顶多被官家娘娘说几句罢了,能惹来多大麻烦?官家那么疼公主,莫说她只是在宫院里走走,就算她一时兴起,放把火把皇宫烧了,官家也绝对不会真的责罚她……这就叫骨肉至亲!张贵妃得宠吧?但行动稍有差池官家都会给她脸色看,让她下跪谢罪。而公主,你什么时候见官家当真对她动怒了?公主伤个小指头都会让官家心疼半天的呀……”

我不想听他谬论,打断他:“此事并非像你说的,只是公主在宫里走走那么简单。你让她乔装去见外人,若被人——尤其是台谏——知道,会给她和官家带来多大麻烦?何况,她是已经订了亲的女子……”

“唉,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要她乔装的。”张承照相当小心地继续回避着教唆公主的罪名,“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若想去做什么,十头牛也拉不转。再说了,她只是想在出嫁前多见几个顺眼的人,你又何必总是阻拦呢?想想咱们那位驸马爷,那可真够寒碜的,公主嫁过去后铁定是笑不起来了,何不让她现在过得开心些呢?”

最后这一句令我良久无语,好半天后才道:“公主太过率真,若与曹公子接触太多,恐怕以后难以收拾。”

张承照一摆手:“嗨,青天白日的两个小孩见见面能出什么大乱子?你还道他们有本事私奔呀?”见我不答,他忽然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刻意压低了声音,躬身侧首盯着我,试探着说:“我知道,你服侍公主多年,忽然见她跟别人亲近,心里总会有些不是滋味……”

我霍然而起,紧抿着嘴,冷冷视他。他被吓得噤声,低首再不敢看我。

既厌恶张承照暧昧的猜测,也愤恨自己竟对这话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拂袖而去,难以抑制胸中翻涌着的千般情绪,漫无目的地在宫中疾步走,简直想迈步狂奔。

后来回过神,是因为听见了公主的声音:“怀吉,怀吉,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句把我的思绪从浑浊状态沉淀下来。我发现此刻身处福宁殿之前,而公主朝我迎面走来,脸上带着明净笑容,不待我回答,便扬手让我看她握着的一个精致小匣子:“你猜这是什么?”

我深吸气,尽量让面部不那么僵硬,再轻声应道:“看样子,匣子里盛的应是块古墨。”

“没错!是爹爹刚才赐我的李超墨。”公主笑着靠近我,又道:“伸出手来。”

我不解她何意,但还是依言伸手给她。

她把那块南唐古墨放在我手心,道:“赏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