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叹道:"我不是说了么,我的首要身份是王诜的妻子,其次才是公主。我不想以公主的身份来压制丈夫的意愿。何况,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唐中宗李显的女儿宜城公主下嫁朝官裴巽后不允许丈夫纳妾,但裴巽仍旧与婢女私通。公主知情后令人把那婢女的鼻子割了下来,更以刀剑斩断驸马头发,结果遭到皇帝处罚,被降为县主,夫妻从此恩断义绝。她原本深爱的驸马裴巽后来另娶薛国公主为妻,宜城公主孤独终老,想必死的时候裴巽连眼泪都不会为她掉一滴罢。北魏孝文帝的女儿兰陵公主更惨。同样是驸马与婢女私通,婢女怀孕后兰陵公主将其打死并剖腹取其胎儿,虽然灵太后怜她受驸马冷落而不怪罪,但驸马刘辉自然对公主不免怨恨,以后两人同床异梦,刘辉仍然沾花惹草,公主再次因此与他争执时他竟丝毫不顾公主有孕在身,积怨终于爆发,对其拳打脚踢,使兰陵公主流产身亡。一个女人因嫉妒而遭丈夫痛殴致死,岂不是莫大悲剧?她们同是皇女,只为嫉妒难容妾室而落得如此下场,前车之鉴,我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并不是每个不许丈夫纳妾的女人都会如此倒霉。"雯儿也举例说明:"隋文帝杨坚的独孤皇后就是一驭夫手段高强的女中英雄。杨坚贵为皇帝,却始终敬畏皇后,皇后在世时不敢纳一妃嫔。虽有一次私下临幸了尉迟迥的孙女,但独孤后发现之下立即将尉迟女杀掉,杨坚暴怒,却不敢向皇后撒气,只骑了匹马出宫狂奔。"说到这里雯儿禁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是帝尊后卑,但杨坚就是怕他的皇后,这样驭夫才叫高明!而且此后杨坚并不记恨,仍然专宠皇后一人。皇后死后他倒是广御妃嫔,结果拖垮了身体,快要死时无限怀念皇后,称皇后若在世他必不至于病到如此地步。临死都这么惦记着她,可见一个女人但凡懂得利用手段,花点心思,足可把丈夫管得服服贴贴。"
庞荻闻言笑道:"妹妹错了,独孤后与两位公主遭遇不同之根本原因并不是她懂得利用手段和花心思。"
雯儿皱眉道:"那又是为何?"
庞荻答:"隋文帝对独孤后是因爱生畏,是以虽随时可凭国君之身份降罪于皇后,但他们毕竟同甘共苦地相互扶持了几十年,他到底还是爱她,所以才会纵容她肆意而行。而两位公主的驸马对她们则是无爱无畏,所以她们一有过分举动便会激起他们的强烈反抗和怨恨。这其中根本原因即是一个'爱'字,有爱便可包容一切,若无爱则一粒沙也是碍眼难容的。"
公主与雯儿一听均觉有理。雯儿很想问公主驸马是否爱她,但终觉不便开口问人家如此隐私之事,就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而公主自己也在寻思这个问题:"他是否真的爱我呢?"左思右想,答案始终不敢肯定。默默不语,须臾抬首问庞荻:"夫妻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算恩爱了罢?"
"举案齐眉不是真的恩爱。"庞荻道:"后汉梁鸿落难为佣,其妻孟光不以其贫贱而轻视他,每次给他做好了饭,都会恭恭敬敬地把装有食物的托盘举到眉毛的高度,而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后人便用'举案齐眉'来形容夫妻恩爱,其实大谬。你想梁鸿之事最多可说明孟光对他如何尊敬,而哪里可看出他对孟光也尊重爱怜呢?世人强调举案齐眉之行为美好,不过是想宣扬妻子对丈夫的恭敬态度,好像只要妻子对其夫视若神灵般尊重顺从便可获得恩爱的关系,但须知妻子也会有自己的感受,如果只是自己天天举着托盘伺候丈夫吃饭,而丈夫视作理所当然地接受,不但不投李报桃地温情相待,若某天妻子把盘子托得略低了些兴许还会激起他的不满表之以言辞神色,你想妻子会觉得这是爱她的表现么?至于相敬如宾,不说也罢。难道公主会希望驸马只把您当宾客一般尊重么?"
雯儿拍手道:"此话甚是有理!"
公主再问:"那依王少夫人之见,如何才算真的恩爱呢?"
一丝微笑在庞荻唇边漾开:"举案齐眉不是,张敞画眉才是。"
西汉人张敞曾官至长安京兆尹,为人直言敢谏,不畏权贵,为官多有政绩,并深谙夫妻相处之道与闺中乐趣,常亲手为妻子画眉,世人觉得他此举轻浮,他却甘之如饴。
公主顿时似有所悟。
"所以,荻以为,最好的驭夫之道不是一味顺从他,任他纳妾,也不是以暴戾手段打击压制其好色本性,"庞荻总结道:"而是应设法让他全心爱上你,整日只为你画眉,不再有时间与心思去看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