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在家就能看出?"王雱大感兴趣,俯身过来倾听。
庞荻点头道:"天之晴雨变化是有征兆的,例如每次下大雨之前地上蚂蚁必忙着迁徙到地势较高之处,而雨后一两天会不会晴则可看厨房上的炊烟。久雨不晴之时,炊烟便如白云出岫,未升至高空便散了;若即将放晴,那烟便会袅袅直上、冉冉升空。我正是观察了许久,才敢肯定地告之公公。"
"娘子高见,小生自愧弗如。"王雱站起身,一揖过膝,似是郑重行礼,但抬起头来,唇边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
"唉,我也不要你说什么好听的话,你若真觉我说得有理,便少贬几个人罢。"庞荻轻叹。又道:"这事还没完,文彦博等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雨下了这么多天,必然有些地区会闹水灾,他们可能会继续说这是因为公公执政逆天行事的缘故。当今之计是要请公公现在就准备好救济灾民的粮食,并作好兴修灾区水利的一切准备。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借此攻击公公,欲罢公公相位,咱们也可反驳说水旱两灾非人力可掌握,偶有发生实属意外,执政之人可做之事就是赈灾。若是灾难发生后宰相束手无策或无粮赈灾,自当甘愿受罚,但既然立即行赈灾措施,还兴修水利造福灾民,正可说明宰相调度运筹有方,岂可怪罪?"
王雱睁大两眼上下打量妻子,啧啧叹道:"娘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连一般朝臣也难你有如此远见,若为男子必可做爹之左膀右臂,愧煞曾布吕惠卿!"
庞荻微笑不语。王雱续道:"不过娘子之计为夫也已想到。除此之外更有一计给文彦博来个釜底抽薪请君入瓮。"
庞荻奇道:"如何请君入瓮?"
"我已让人去查文彦博当宰相时的天气灾害记录,查清详细的受灾情况和人命伤亡、财物损失数目,还有他的应对方法。别的不说,只十六年前仁宗嘉祐元年六月的那场京师大水灾就够让他百口莫辩、解释半天了。"王雱忍不住大笑:"那年雨下了差不多一个月,几乎汴梁全城都被淹了,冲坏房舍数万区,城中四处飘着救人的船只。要说是天意示警,文老儿十六年前就该死了。而灾后他就赈灾的钱粮数目和地区又跟富弼争吵不休,吵来吵去,把等着救济的灾民都吵得气息奄奄了才知道住口。你说这样的人怎能不被罢相?"
庞荻听他说起文彦博这些旧事,也觉得文迂腐可笑,官僚作风太盛。这次他恶意攻击公公,如此这般教训他倒也未尝不可,若他果真再借灾难之事再次刁难,定会被王雱把他陈年老底全盘抖出,不免自取其辱。想到这里,也不禁微微笑了开来。
次日云收雨住,竟是个阳光普照的艳阳天。王安石父子大喜,立即进宫面圣。而家中众人也是立时神清气爽起来,忙着晒被晾衣,清扫房间,把郁积多日的潮气霉气一并清除干净。
将近中午时,王安石的幼女雯儿一蹦一跳地跑来庞荻房中,还没开口说话便已笑弯了腰,扶着门笑了半天才勉强止住,道:"嫂嫂可知偏院发生了何事?"
庞荻摇头,道:"只隐隐听到那边叮咚声不断,难道是在修理房屋院落?"
"非也非也!"雯儿连连摆手,说:"安国叔叔忙着封通向我们这边主宅的门呢,还要在他们偏院后门另开一大门以供出入。"
王安石家如今所居的府邸原属大宋开国功臣王审琦,屋脊迭起,飞檐凌空,雕梁画栋,十分气派。这位功臣的子孙却无能力守住家业,逐渐败落,到神宗时代,这座府邸被没为官宅。王安石奉诏入朝后,家眷也由江宁府搬进京都,皇帝赵顼便赐他在此府邸居住。府邸坐落在都亭驿西边的董太师巷里,带有偏院和花园,主宅有门房七间、前堂七间、后寝七间,由穿廊衔接前后。王安石及其子女居住于七间后寝及穿廊两侧十间对峙的耳房内。主宅右侧,是一座宽阔异常的花园,设计精巧,有秀湖假山、绿水清泉,种有四时花卉与杨柳紫藤,湖边有一问星楼,四层高,最宜在晴朗夜间登临赏月观星。偏院在主宅左侧,有门相通,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王安礼及其家室便居住其间。
庞荻听了雯儿的话,心知是王安国因打赌赌输了,很是气恼,所以命人把通向主宅的门封了,以示日后不相往来。便对雯儿说:"叔叔也太认真了,一家人哪有不往来的道理,你去劝叔叔不要封门罢。"
雯儿抿嘴笑着坚决地摇头,说:"我才不呢。我巴不得他不再过来,免得我看着心烦。
"
庞荻不免诧异,她知道雯儿一向是不喜欢王安国这位叔叔的,却没想到她对他如此不尊重,直言说讨厌他。心想她说的虽然是孩子话,但也足以证明王安国的为人是多么地失败,连这么一个小小女孩也毫不给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