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道,“撞开他,别踩死了就成。”
侍卫依言硬闯,那流氓不但不躲,反倒挺着胸口往上撞。马蹄眼看真要踢在他身上了,侍卫忙勒马停住——这几个侍卫护持如意多年,当然知道,如意的本意不过是要吓吓他,决计不是真的要他们踩过去。
这一试不成,侍卫面色也严厉起来,呵斥道,“车上坐的是舞阳公主,你们持杖拦截,是想造反吗!”
出头流氓不过四十容许的年纪,却一脸酒色过度的虚浮模样。倒是生得了副好皮相,一双尾角上挑的桃花眼,看着就不正经。此刻又带了些醉意,越发多了一份不怕死的无赖相,大着舌头扬声,“我不管什么公主,我就要我老婆!”
“你真要造反?!”
“——你别诬赖好人!我可没听说有什么公主,我就瞧见我娘子她,上车了!”那流氓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扑,道,“七娘,七娘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
如意不由望向庄七娘,庄七娘闻声猛的一惊。她似乎想在如意跟前保持镇定,然而眼神游移,片刻间就不由自主的缩起来,全身都在发抖。
如意本想问庄七娘是否认得此人,见状也问不出话来了。
她便再一次掀了帘子角,道,“撞开他们,死伤不论。”
这次的吩咐就是真的,而不是吓唬人了。
然而她掀帘子时,那流氓同她对上了眼神,竟仿佛见了熟人一般,先是惊得一顿,随即结结巴巴问,“七……七娘是你吗?”
如意简直哭笑不得——这人竟将她认成“七娘”。
道路不平,马车起得猛了,兼车夫左驱右赶的冲撞人群,便颠簸得厉害。如意下意识攥了一把车帘稳住身形。车窗大开。
那流氓看清了如意的模样,随即望见缩在她身后的庄七娘,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他目光中一瞬间闪过悔意,随之而来竟是凶恶的嫉恨。这一次他总算没敢再拦在车前,却纠缠不休的试图拉住车辕爬上车来。一时他扣住窗框,挂在车上,便探头进来恐吓庄七娘,先前号丧似的假惺惺一扫而空,“庄七娘,果然是你——你还记得我吧。我是你亲亲郎君啊!怎么,如今你发达了,捡了高枝儿了就把你汉子给忘了!旁边儿坐的那是你闺女吧,我怎么瞧着像是我的种儿……”
如意恼怒不已,用匕首柄将他敲下去。他掉下去了还不肯松手,如意便在他指节上用力一敲。
那流氓哀嚎了一声,摔下车去。车子随即颠簸了一下——是车轮碾过了他的左脚。
这些闹事的流氓们总算相信“死伤不论”是说真的了,纷纷作鸟兽散,跑的躲的摔倒后手脚并用爬开的。只一会儿功夫道路便复通了。
只余先前闹事的流氓一人哀嚎辱骂。那骂声形单影只了些,不一会儿也便消散在车后了。
第八十九章
“……是梅山村当地人,姓‘第五’,名让,当地人都叫他‘五代光’。早年他家也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光橘子就种了十来顷,一度还曾供应到宫里头。故而祖上颇认得一些高门大户。传到他刚巧是第五代……”
“……他爹整日炼丹不管事,他娘则一味溺爱纵容他。他从小结交的都是些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正经能耐没学会,倒学了一身吃喝嫖赌。旁人败家,可人家里有底蕴,日后该出仕出仕,还能博个旷达疏财的名声。他呢?不过就一个门庭单薄的商户罢了,那经得起折腾?他爹一死,没几年他就将家业都败光了。故而人都叫他‘五代光’。”
“他曾有一房美妾,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据说不止一个纨绔眼馋她。当日为了买她,还闹出了不小的故事。也是巧,纳了这房妾后,他家就落败了——连祖产都买了偿债,穷得上顿不接下顿。这娘俩都说是这妾闹得,又疑心她同旁人有首尾,每日里对她非打即骂。听说还把她打得小产了一回,连四邻都看不下去。那妾倒是贤惠得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心地又善良,受这么多罪也不见怨言。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这五代光倒也不是一味对她不好,见她辛苦做活支撑家计,偶尔也会赌誓改正,说日后定然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就信了。”
“不过这男人改邪归正,也未必就说女人的好日子来了。”
“……”
“靠着这妾的手艺,这一家的日子总算渐渐缓过来了。五代光她娘就琢磨着为他娶亲。别看五代光现在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当年却俊得很。他家祖上又阔过,寻常人家他娘还看不上。但真的好人家,谁看得上他家?”
“挑来选去,最后选中的是个县主家的女儿,您道县主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他?原来这娘子也是个独女,又死了丈夫。仗着她娘是宗亲,混不把婆家看在眼里。公然勾搭小情儿。不知怎么的同五代光搭上,竟被他哄得动了心,甘愿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