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如意听得浑身热气都往脸上冒。
对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而言,特立独行是值得标榜的事,但身体上和旁人不一样却容易感到难堪。
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如意几乎下意识的就抱住手臂弓起背来。
徐思不由暗笑,心想这反应和她当年还真是如出一辙啊。只不过当年她阿娘没注意到,令她自己烦恼了许久。如今她注意到了,谁知如意反而没自觉……
这些心结其实很容易开解——只要说明白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她无需感到羞耻,就已足够。
待沐浴完毕,徐思帮着如意更换衣衫,由翟姑姑从旁补充着,告诉如意和如意身旁侍女需要注意些什么,如意就已经能坦然面对了。
如意明白了自己近期不能出远门的缘由,便也不再吵着非要出去不可了。
二郎兀自别扭了一阵子,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算了,不去也好。”
——他心知自己撞破了萧懋德的秘辛,萧懋德很可能会有所动作。不论是试图收买、拉拢还是如何,如意在他身旁,确实都很不方便。
妙音公主一直没什么动静。
就连八月十五的家宴她都没有出席,天子对她十分恼火,维摩试图替她说话,也被天子一言斥退。
整整半年多,她一次都没有入宫,外头的交际也一律不参加。镇日里闭门不出,除了小沈氏之外谁都不见。
腊月里,妙法公主写信回来——她在月初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天子惊喜之下,命人送信到妙音公主府上,父女之间的关系这才稍有松动。
妙音公主同驸马之间虽没有离婚,但夫妻关系已然名存实亡。天子有心替他们调解,然而百般规劝暗示之心,刘敬友依旧冷了心不闻不问,而妙音乐得他不闻不问。天子面对油盐不进的女儿女婿,也不知更厌恶哪一个。
待到除夕,天子听说刘敬友连信儿都没送一个,便抛开妙音自己回乡祭祖去了。终于默然。
他心里到底还是更疼爱女儿的。干脆命妙音公主回宫守岁、过除夕。恰萧懋德年初入京,妻儿都不在身边,他便也将这个养子一并召来。
第四十章
宫中夜里照旧有傩舞和庭燎。
各殿灯火长明,将暗夜招摇得如白昼一般。宫道旁每隔几步便是庭燎的火把,因火把中添加了沉香木,芳香四溢。乐官们便在沉香火旁坐而吹笙。一时跳傩舞的少年们在方相氏的引领下入宫驱傩,几百人俱都画裤朱衣,踏着鼓乐肃然起舞。脚下齐齐一踏,那舞步声宛若海浪拍礁,迎面而来,人登时便能高昂起来。歌者用素声配着鼓点吟唱自古流传的调子,驱喝着方相氏和少年们起舞,不时伴有少年们整齐干云的和声,纵然听不出说的什么故事,也能带动人心起伏腾跃。
纵然天子一年比一年不爱热闹,当此之时也还是不由便被调动起兴致。和姬妾、子女们同乐起来。
这是宫内每年只有一回的最热闹的时候,后宫各殿几乎都没什么人,全都来陪天子看傩舞了。因管事的和主子们都不在,不少殿里就连值守的宫娥和内侍们也都悄悄的混到此地来偷看。
而天子也并不十分严厉管束——原本这一日就是万姓同乐的时候。饮酒之后,在这香烟缭绕的气氛里,人往往也跟着跳舞、合歌起来。也不会分神去注意到身后规矩是否松懈了。
何况这一日天子十分开心。年下不止妙法公主为他添了一个外孙,维摩也给他添了一个孙女儿。虽说没能得一个嫡孙,但也破除了天子的担忧——他原本还忧虑维摩体弱多病,不利子孙。现在看来大可不必。纵使眼下他膝下子孙单薄,但维摩还年轻,二郎也很快便会长成,想必他有生之年,是能见到子孙满堂的。
天子心情好,一面观赏傩舞,一面便将太子唤至身前,道,“待会儿过了除夕,你先替朕去建初寺上一道香。”
维摩道,“是。”
天子又张望了一会儿——众人都去看傩舞了,大都不在坐席上。东宫年轻女孩子又多,兼火光与香烟迷目,他竟分不清谁是谁。
便笑问,“大囡的生母是哪个?”
维摩忙道,“她还没出月子,儿臣便没让她过来。”
天子点了点头,笑道,“是我过糊涂了——你让她好好养着身子,不必惊动。她是有福之人,日后必然子女双全。”维摩道是,天子便又道,“朕年近三十才有了你两个姐姐,三十四岁才得了你。你年方弱冠,时日还久着,也不必着急。好好调养身体是正经,子孙只需顺其自然。”
维摩便有些语蹇——不知天子是在责怪他内宠太多,还是当真看出他的着急来,故而用此言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