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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话,只是对他笑笑,然后将手中的纸张胡乱塞到抽屉里,翻出一本数学练习册,埋头做题。

他觉得有点怪异,但也没说什么,走回右边的座位上找手机,顺便回了几条短信。他本来要走的,但看到她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走了,就坐在那边看杂志。

她算了很久,草稿纸翻得呼啦作响,都没有算出来,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做加精题。过了好久,她还是算不出来,呆呆地看着草稿纸,然后慢慢地一页一页地撕下来,似在发泄又似绝望。

他终于看不下去,走过去出声打破这种窒息,说:“什么题这么难?”

她一惊,惊慌地瞪他。他刚想说什么,就见那双正瞪着自己的眸子隐隐泛着白光,终于化作颗颗珍珠,哗啦啦地往下滚落。

“怎么算……都……都算不对……”她如同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嘤嘤直哭,怎么安慰都不行,让他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为什么?明明没有梨花带雨那种美感,还是让他的心虚虚地跳了好一会儿……

然后,有些东西莫名其妙地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跟他们走得越来越近,然后死活缠着他做题,怂恿他们去跟二年级的学弟们打球,晚自习的时候找尽了借口让他回学校,然后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会提前出去买冰激凌给他以示补偿……

周围同学们看他们的眼光里逐渐掺杂了一层色彩,周末晚上班级群里总有不少打趣他们俩的隐晦的话,她非但不避讳,反而还一脸理所当然地帮他跑上跑下。

“小五,女泰山要把你扛回山洞去当压寨相公了。”杜易铭还当着她的面开玩笑。

她眉一挑,笑道:“那敢情好啊,能把冉巽杨扛回我家,我妈肯定天天炖肉给我吃。”

他心里没有被人调侃的恼怒,相反还有一丝欢喜。

就因为这一份欢喜,老师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死活不开口,他听到她想去a大的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加州理工的offer,甚至原谅了她最终报考c大的事。

“我想看一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高度。”她说道。

他想起自己最初期待的本来也是个性独立的异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升学前最后一个月没日没夜地跟她玩她喜欢的游戏,然后送她去c大后回了b市。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g市了。

第一年次她去a大的时候,是她以前的同学带她过来找他的。他翘课带她去逛校园,她有点心不在焉,后来见到杜易铭他们时更是笑得很勉强,他问她,她却说没有什么。

第二次她再来的时候,她倒是挺高兴的,还介绍他认识了她以前的同学,一个叫成熙林的学长,学金融经济的。吃饭的时候她和他坐一起,他发现她胃口并不怎么好,筷子夹着菜在碟子里翻来覆去地倒腾,眼睛还时不时看向窗外,然后发呆。

第三次……当她在一干老乡面前瞪着眼睛,夸张地笑着说出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成熙林的时候,他再不明白就是白活了二十多年了。羞辱感第一时间占据了他的脑海,她怎么能心里装着一个人还要对他这样……暧昧呢?全世界都被她骗了,他也被她骗了,她居然还感谢他帮忙骗过大家?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以为的。

他无法接受她的谢意,也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斥责她对他不公,只能鄙视她的懦弱与贪心……他不记得自己具体说了什么话,她却是明显被吓到了,那样恐惧的面容他痛恨到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来。

大家都还以为他们在一起了,逢人见到他都祝福几句,而另一方面她想了各种渠道来道歉……感情是可以用道歉来弥补的吗?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他一刻也不敢面对她了,生怕愤怒一下忍不住将心底最真实的一面泄露出来。那些话,他老早就想对她说了,可是知道她的心思后,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说出了。

既然知道走了岔路,那就赶快回归正道,他立刻申请了美国的几所大学,然后选择了斯坦福,没有参加大学毕业典礼就出国了。之后变得特别忙碌,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做实验,充实得让他没有闲暇来思考其他问题,很多事情就这么沉淀在心底了,若不是后来在班级群里看到她去支教的消息,他可能要很久很久之后才会想起这一段不想忆起的往事。

过了几年,他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才会想去她,他以为他只是在遗憾自己今生没有办法再开始一段美好地初恋,只是遗憾而已,但在军校的不期而遇,那条昏暗的通道,只是匆匆一瞥,只凭着她刘海下半隐半现的眼睛,他立刻就认出是她,尽管她变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