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着雨扑打在半卷的竹帘上。竹帘微微晃动着,露出檐下串串雨丝。像没串好的白珠子,劈里啪啦的自瓦当上落下。临窗的桦木桌扑上了一层碎粉屑似的雨雾,两杯冒着热气的茶静寂飘香。云l良与林丹沙默然对坐。远远望去,两人的眉宇间都似染上了层氚氨的愁绪。
“云大哥。她既然活着,想来那死讯也无关紧要。丹沙一路跟随,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婚约作罢,就此别过!”她艰难开口,越说越顺畅。一气说完时眼里水汽渐凝,人已站了起来。
她背转身时长睫之上还凝着滴晶莹的泪,颤巍巍不肯落下。心里盼着他能拉她一把,盼他能留她一声。身后终闻一声叹息:“对不起。”
林丹沙狠狠咬了下唇,惊痛得心抽搐了下,勉强说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不是她,却妄想是她。你早认得了她,我晚遇见了你。你没有对不起我。云大哥,你保重。”
初初镇定着的脚,步,在一飘踏下楼梯里终于乱了,急促的狂奔而去。
云琅听到楼梯上飘步声如擂鼓,心里腾起一丝不忍。抓起身边的油纸伞自窗户一跃而下,拦在了林丹沙面前。看着她骤然明亮的双眸,他把油纸伞往她手里一塞,垂下头道:“先回客栈,回头我雇车送你回药灵庄。”
他扭头走进了雨里。窄窄的弄堂将一弄湿雨扑打在他脸上身上,云琅吸了口清新的空气默默地骂着自己无情。明明是她借不弃假死威胁于他,明明是她自己愿意解除婚约,明明从此天高海闹,为什么不能开怀大笑?
是因为那个眼里噙里让人看不懂神色的东方炻?还是因为不弃躲闪的眼神装荤不肯理会的心?终于找到她见到她,为何要失望?
云琅只觉得嘴里苦涩,心郁闷得像这天地间的绵绵秋雨,挥不散。
弄堂很窄,悠长静寂。前方隐约能看到一方天空。天因着这雨并不明媚,又因着弄堂的狭窄生生像在灰暗的墙上开了道亮堂的窗。
林丹沙呆呆地看看他的身影远去,突然觉得浑身发凉,她扔了伞对他大吼道:“你给我伞做什么?我不要你好心!我自己会雇车回去!我不要你同情我!”
云琅没有回首,仰起脸让冷雨悉数浇下,飘步更急,终于消失在弄堂尽头。
长长的弄堂发出幽幽地叹息,林丹沙蹲下身体哀哀的哭了起来。
大半年,她厚着脸皮跟着他走遍了中州府走遍了江南六州府。他对她不冷不热,不赶不留。路经公堂见到花不弃后,她就知道,这些跟在云琅身边的日子全来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痴想。
曾经被捧在手心的养尊处优,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骄傲通通化作哭声发泄了出来。
油纸伞被拾了起来,撑在她头顶,一个温柔的声音静静的响起:“莫哭了。
哭坏了身体,他也不会回来。”
林丹沙红着眼睛抬起头,认出他是站着公堂之上自称是花不弃未婚夫的公子。
他一袭白衣飘逸,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清贵之气。林丹沙的心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痛得她浑身发抖,发寒。
为什么美若天仙的莫府公子看重她,英俊非凡的云琅喜欢她,清逸温柔的东方公子也要娶她?她不是药灵镇的小乞丐,也不是药灵庄菜园子里和癞皮狗住在一起打杂丫头。她变成了信王爷的私生女儿,变成了莫府公子的义妹,变成了朱府的孙小姐。凭什么花不弃这么好命?凭什么所有人都爱她?林丹沙大叫一声,冲进了雨里。
她拼命的奔跑着。雨打湿了头发,她心里的空洞越来越来,被打湿的裙子绊倒在地,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东方炻撵着伞走近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持了她的手轻轻襄住她掌心擦破的伤处,微笑着说:“你想把他抢回来吗?”
林丹沙浑身一凛,便想收回手来。
东方炻顺势扶起她,柔声说道:“像你这么美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他能配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如果你听我的话,我就能让他回到你身边。和我抢老婆的人有一个就够了,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
林丹沙咬着唇,用力的点了点头。
东方炻满意的拍了拍手,两抬小轿飞快的奔过来,裁着二人悄然离去。
半个时辰后,云琅回了客栈没见看林丹沙,皱着眉又回到了和林丹沙分手的地方。他望着安静无人的弄堂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穿透冷雨,默默的祝愿林丹沙回家后将来能找到一个疼爱她的人。
雨静静的下着,云琅走到朱府大门外,犹豫了良久走进了那家苏州小吃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