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人雄有些糊涂:“除了我们两个,你还想加上谁?”
陆柔真笑道:“还有小铃铛呀。小铃铛也很好的,不过说老实话,我真是不大好意思去做她的干娘。”
说到这里,她抬手一拧聂人雄的耳朵:“我不像你这样厚脸皮,你才多大,就倚老卖老的充起爹了。”
聂人雄没有多想,笑着答道:“当初我捡她回来的时候,她真的还是个小崽子,我以为她是个小不点,就收她做了女儿。你要是觉得这关系不伦不类,也没什么,横竖是干爹,不是亲爹。等她再过两年嫁了人,自然就……”
说到这里,他一皱眉头,感觉自己是把陆柔真的意思理解错了。陆柔真显然是想过小家庭的生活,小家庭里凭空多出一个大姑娘,的确是不大合适。
“我明白了。”他告诉陆柔真:“小铃铛不是娇滴滴的小丫头,她一个人也能过。”
陆柔真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痛快,不禁有点心虚:“沐同,你不会以为我是容不下她吧?”
聂人雄看着她笑了:“我是讨老婆,又不是讨大肚子弥勒佛,容下容不下的,又有什么关系?你放心,我不是混蛋,我要是在家养了一大帮姑娘,你还满不在乎,那才叫糟糕!”
夏末时节,聂云龙被聂人雄从济南押来了北京。因为“苦夏”,他老人家倒是瘦了一圈,然而依旧太胖。及至到了婚礼这天,他挥汗如雨的露了面,对比之下,显得陆克臣风流潇洒,分外苗条。
婚礼的繁华热闹,一时也讲述不完。马伯庭总统亲自莅临证婚,另有两位介绍人,男方那边是江浙宣抚使程清珏——本来段中天督军有意登台,然而聂人雄嫌他国语不够标准,把他拒了回去;女方这边则是直隶督军何致美。抛开身份地位不提,证婚人马总统已是气派非凡;两位证婚人也是器宇轩昂,站在一处,十分威武。
总统府礼官处的乐队提前入驻了聂人雄的新宅,昼夜奏乐不停;总理府门前也站立了一队服色鲜明的仪仗兵,随时听候差遣。从陆宅到聂宅,沿途店铺全部挑出五色国旗,路口的巡警也都换了崭新制服,一队一队巡逻不停,生怕秩序混乱。
陆柔真穿着喜纱,在陆安妮等人的簇拥下坐在房内,一颗心不知怎的,跳的十分激烈,简直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她知道自己是结过一次婚的,这时再露怯态,反倒惹人嘲笑,故而只是暗暗的深呼吸,手脚都冰凉的,脸上却是热得很,幸而胭脂厚重,不会显出异样。
正当此时,窗外人声越来越高;陆安妮的两位女同学充作了女傧相,这时便欢欢喜喜的跑进房内,口中嚷道:“聂家的花汽车来了!”
陆柔真扶着两名傧相站了起来,只觉身不由己,一路被人潮推上了花汽车。未等一颗心在路上平静下来,汽车却已停了。两名活泼的女傧相把她扶下车,她抬头一望,就在轰鸣的奏乐声中看到了聂人雄。
聂人雄穿着燕尾大礼服,站在烈日之下向她微笑。而她恍惚了一下,竟是几乎流下泪来。心情忽然舒缓了,她腾云驾雾的向前走去,仿佛走过万丈高的云端,走过无尽长的红毯。鼓乐弦索之声淡化成了依稀的背景,她的世界安安静静,只有聂人雄站在前方。
他笑得有点傻,笑得有点憨,他像个大男孩似的,性急的当众喊她“太太”。耳边“嗡”的起了一声,周遭众人一定是都哄堂大笑了,于是她也随着发笑,一边笑一边低下头去表示羞涩,顺势眨了眼睛,风干泪水。
接下来的繁文缛节,就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不停留的闪了过去。何致美家的七少爷因为个子高,所以这回充当了西装革履的男傧相;履行过了傧相职责之后,他大汗淋漓的扯下领结,被陆霄汉带着到处凑热闹。少年人是最能捣乱的,陆霄汉没有片刻安稳,闹得聂宅天翻地覆。到了下午,聂人雄拎着后衣领把他捉住,低头发出恐吓:“小子,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到房顶上去!”
陆霄汉热得面红耳赤:“三姐夫,婚礼还没结束呢,你就要欺负我啦?”
聂人雄听闻此言,当即把他拦腰抱起向上一抛。陆霄汉张牙舞爪的落回他的怀里,吓得大喊大叫。然而等到聂人雄转身走了,他一扯衣襟,开始向何七少爷炫耀:“看看,我这个新三姐夫,比那个旧三姐夫更厉害吧?”
何七少爷热得要命,顺着鬓角向下淌汗,说起话来就没好气:“你是够贱的,他要打你,你还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