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想着那块料子,又厚又挺,没能买给聂人雄。自己对他不好,没关怀过他,没照顾过他。现在她一无所有了,只能把心血凝结在针线之中。
她给聂人雄绣,也许聂人雄此生都不能看到她针下的鸳鸯蝴蝶,那也没有关系,就让这些帕子做她的陪葬好了。
正当此时,卫英朗走了进来。
卫英朗一身戎装,脸上的淡淡血痕已经退了下去。北边局势彻底失控,卫清华明知道马伯庭一旦上位,必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可是眼睁睁的却又没有办法。
老子生气,自然也就不会给儿子好脸色。卫英朗无缘无故的挨了几顿臭骂,索性负气回家,不伺候了。
进门之后,他远远的坐了下来,满脸嫌恶的看了陆柔真一眼。
陆柔真不大吃喝,终日穿着一身旧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薄薄皮肤绷在颧骨上面,眼窝也凹陷下去了,乍一看简直像是得了痨病。
卫英朗时常想要掐死她,一边想,一边心如刀割。似乎她死了,自己也会少掉半条性命。她无论死活,都要伤他害他。
卫夫人还不知道陆柔真已经掉了一个孩子,不过见她病病歪歪,对待自己爱答不理,并且吵闹着要离婚,便是十分愤慨,说“有其父必有其女”,“贫儿乍富、目无尊长、水性杨花”,“都是口蜜腹剑的东西”。
发完批评之后,她把身边一个最得意的大丫头给了儿子,从此就算是把陆柔真打入冷宫,关起门来,随她死气活样的病着去。卫清华听说此事,不闻不问,因为陆克臣这根老墙头草实在可恨,况且自己身为公公,也不好太为儿媳说话。
卫英朗一言不发的坐了许久,末了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二少爷,兰姐姐熬了燕窝,等着您回去喝呢。”
所谓“兰姐姐”者,便是卫夫人拨给他的大丫头,因为还不能算是姨娘,故而小丫头们只称她一声姐姐。卫英朗听了这话,立刻向床上扫了一眼,就见陆柔真面无表情的对着小花绷子,不为所动的只是绣花。
“你还有完没完了?”他忽然大声问道:“你要闹到哪天才算一站?眼下的好日子放着不过,你就非得发你的春秋大梦吗?”
陆柔真没有抬头——她是真的不爱卫英朗了。她要离婚,就算离不成,也要离,否则永生无颜再见聂人雄。
卫英朗猛然站了起来,想要回房去喝燕窝。哪知刚刚出门没有几步,便见一名副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二少爷,四百五十二票,四百五十二票!”
卫英朗当即收住脚步:“北京那边传回消息了?”
副官连连点头:“下午一点钟开始投票,六百名议员,马伯庭得了四百五十二票!”
卫英朗急促的叹了口气,心知政坛发生剧变,父亲怕是要闹头疼了。
第39章
卫英朗这些天已经挨够了骂,所以不肯去与父亲探讨军政大事。独自回到日常所居的小院里面,他甫一进门,便有小兰迎了上来,喜笑颜开的向他嘘寒问暖。
这小兰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要说相貌身材,正是娇怯怯的秀丽苗条,在小家碧玉里面算是上等人物;卫夫人先前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而她自己也很知道上进,处处都要拔个头筹。
凭她的条件,做个姨娘已然足够;可卫英朗始终看她是个奴才丫头,不上台面。本来他受了文明的熏陶,不该存有阶级之见;可是他那精神受了创伤,一时半会不能恢复,也就没有心思再去考虑众生平等之类的大题目了。
颇为冷淡的坐了下来,他喝了两口燕窝,没尝出滋味来。小兰在他面前微笑弯腰,仿佛他还是个小男孩,逗着问他:“是不是不够甜?昨天你说甜的好喝,结果一鼓作气吃了许多,闹得晚上吃不下饭;所以今天我特地让人少放冰糖,免得你又控制不住食量。”
卫英朗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小兰从肋下抽出一条喷香的手帕,往他脸上拂了一下:“怎么不高兴?又在老爷那里受气了?”
卫英朗“唉”了一声,放下小碗站起身来,拧着眉毛走进卧室,直挺挺的往床上一扑。小兰愣了一下,心知自己再怎样示好也是白搭,便亲自走去为他脱鞋盖被,然后到卫夫人那里说话去了。
如此过了两个小时,她回转了来,要伺候卫英朗吃晚饭。卫英朗这时早下床了,正在院子外面的花坛附近踱来踱去。小兰看他一脸倒霉相,也没敢多说,陪着小心请他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