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真知道小荷就在隔壁,所以颇为紧张的控制了语气:“好啊,可是定在哪里呢?”
聂人雄答道:“我就在你家门外,你随时出门,我随时都能跟上。”
陆柔真斜了眼睛瞄着房门:“哦……那好,你就在那里等着我吧。”
挂断电话之后,她用手背贴了贴脸,就感觉烧得厉害。若无其事的走入化妆室内,她飞快的洗脸梳头,手指挑了雪花膏蹭到掌心,她没有时间细细打扮,双手对搓了搓,便将雪花膏尽数抹到了脸上。香粉胭脂也来不及施用了,她只又涂了一点口红。
然后她故技重施,坐到黄包车上随便说了个地点。待到车夫把她拉得远了,她便借故下车——然后聂人雄的汽车就刹在了她的面前。
这回两人在车内相见,那种亲热又和先前不同。陆柔真迎头便问:“沐同,济南之行还顺利吗?”
聂人雄握住她一只手,把这前因后果如实讲了。陆柔真听后,眼中顿时失了光彩:“既然提亲不成,那还能怎么办呢?”
聂人雄对她说道:“柔真,你跟我走,去承德。”
陆柔真听了这话,蹙着眉毛正要摇头;哪知聂人雄随即又道:“我们离开北京之后,立刻在各大报纸上刊登结婚启事。等到把你安顿好了,我再马上返回北京,和令尊交涉。”
陆柔真没想到他是这个主意,说私奔不是私奔,可又绝非光明正大,一时就有些发懵,不知如何是好:“爸爸……万一爸爸勃然大怒……”
聂人雄低声说道:“我到时一边交涉,一边筹办婚礼,再找一位体面的证婚人,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家里。令尊也是要面子的人,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心里不满,行动上也未必会再阻拦了。”
陆柔真六神无主的垂下头去:“那你到时一定要顺着爸爸,爸爸骂了你撵了你,你也千万不能顶嘴。我从小就没了妈妈,爸爸素来对我最好……还有英朗,英朗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没了主意,抬眼望向聂人雄,她心里真是爱他爱到了极致。正因为她知道爱人的滋味,所以才更能体会爸爸和英朗的心肠。她离了聂人雄,心中会苦;可是如果她离了爸爸和英朗,难道爸爸就不会失望,英朗就不会伤心吗?
怎样都是不对,不是害人,就是害己。陆柔真死死的攥住了聂人雄的手,心中烦乱的将要呕出血来。
“让我想想……”末了,她声音很轻的说出话来:“沐同,让我再想一想……”
傍晚时分,陆柔真独自乘坐黄包车回了家。失魂落魄的回到房中,她和他把最后的期限定在了正月十五。
五天的时间,让她尽情的想。她疲惫的躺在浴缸里,感觉自己将要被爱撕裂。
正月十一,她推说自己昨日出门受了寒风,躺在床上不肯见人。从早躺到晚,一颗心像被火烧着似的,两只手在被窝里抓紧被褥绞着拧着,手指都快扭曲变形。
正月十二,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要疯了。忽然披头散发的爬起来,她想对着墙壁一头撞死。
正月十三,她终于恢复了人形,两只眼睛射出亮光,心想:“难道这不是我自己的人生吗?为什么我一定要沿着旁人画出的道路来走?我不是懦夫,我要去找我自己的幸福!”
正月十四,她偷偷写下一封长信,预备走后留给父亲。二姐结婚前曾经送给她一支派克女士钢笔,是她所喜欢的,这时便也提前放到大衣口袋里,想要带走。
正月十五上午,卫英朗回来了,专为要陪陆柔真一起过节。陆克臣平时看他和自己的儿子也差不多,忙起来就不搭理他,这回却是异常的热情,甚至主动谈起婚事。卫英朗笑呵呵的,几乎就是问一答十;陆克臣听到最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笑容却是有些复杂:“好孩子。”
陆柔真这一天是特别的安静,因为心里一直鼓着一口气。在这口气的支撑下,她将按照计划,在晚上的家宴过后趁着夜色出门离开——夜里走,凌晨的报纸上就能登出结婚启事,正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这口气一松,她就再也没有勇气迈出脚步了。
第18章
卫英朗为了赶回北京陪伴陆柔真过节,连家里父母都抛下了。卫夫人恨得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然而也拦不住,只得随他去了。
他从小便和陆柔真厮守在一起,两人连出洋留学都是并肩同行;卫家前几年迁去江南,独他留下不走,嘴上说是不习惯南边的气候,其实旁人心如明镜,都知道他是舍不得陆家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