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宇文琇并不熟悉,但却彼此认识,宇文琇拉得一手好提琴,在学校里又极活跃,不认识她的人倒不多,换了别人,或许还会给她几分面子,但林潇一向清洁自傲,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偏偏在琴上十分执着,他哪里忍受得了宇文琇这样弹琴,能忍这么久已是奇迹。
宇文琇现在连笑睑也撑不下去了,她毕竟是女孩子,被林潇如此讥讽,若是背地里,可能一拳就挥过去了,她的空手道可不是吃素的,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她当然还要保持自己的淑女风范。
会场里已传来了低切的唏嘘声,不用说也是秦瑶那边的人,宇文琇哼了一声,心里暗暗咒骂那些推她上台献丑的死党,还真是献丑,她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丢人过。
一个白色身影却在这时冲了上来,将写在小本子的话亮到了林潇面前,正是青丝。
骤然看到如此空灵淡雅的一个人立到自己面前,林潇一阵失神,却见对方怒视着他,并不断抖动着手中的本子,示意让他看。
『你不可以轻视别人!』
『天下抚琴之人俱是君子!』
『若执着于琴技,便失了抚琴之初衷!』
这样出尘灵秀的小人儿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青丝的淡雅固然让林潇迷惑,而令他大为震动的还是他写在本子上的话。
「这是宇文琇不会说话的表弟,连话都不会说呢,还敢指责别人!」
见林潇沉默,秦瑶以为他在为被人唐突而不快,便低声解释道,她瞅了眼那本子上的话,不屑道:「弹琴不以琴技为主,那岂不是连弹棉花的老爷爷都可以上台表演了?宇文琇,你们家的人想法还真够独特的呢,还是,你们就只会弹棉花?」
这话说得很刻薄,林潇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喜秦瑶的嚣张。
见宇文琇被这话气得瞪圆了眼睛,青丝连忙拉拉她的衣袖,让她静心,他走到琴旁,随手拨了一下,于是一串清雅曲调便从他纤细指间流淌而出,林潇一愣,立刻将目光移到了青丝的指上。
这样的纤柔细指莫不就是为了弹琴而生成的?
没注意他人的目光,青丝秀目一转,看到琴上刻着两个很小的梅花篆字——鸣泉。
原来这琴名唤「鸣泉」,那声音必定飘逸跌宕,倒适合弹奏高山流水,看来它是爷爷的心爱之物,可惜却被阿琇弄断了两根弦。
还好不是征弦,虽然七弦变成了五弦,但古琴的最初原本就是五弦,这难不倒自小与琴为伍的青丝,他坐下身来,右指轻拨,泠泠声中,高山流水的清远便立刻回荡在会场之中。
琴之泠音,原本孤高寂寥,而琴少了两弦,固然少了些许灵雅,但却多了其原有的质朴,加上青丝左手不断滑出的走手音,丝毫不见其拙,一曲高山流水,如清泉白石,皓月流风,徐徐绕梁旋来。
青丝很久没有抚琴,这一曲连着奏下,只觉酣畅淋漓,回韵无穷,一曲终了,他以指平抚琴弦,抬起头来,却发现会场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身旁的宇文琇,嘴巴张的足可以吞下一篮鸡蛋。
大家这是怎么了?他的琴技虽然还算不错,但决不能说好到足可媲美天籁呀。
青丝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忽觉手腕一紧,却被宇文珣抓住。
「跟我走!」
青丝不明所以,被跌跌撞撞地拉了出去,宇文珣走得很快,似乎后面有老虎追。
没想到青丝弹奏起古琴来竟是那样的古韵雅风,那一刻他整个人便融在了那架琴中,人琴浑成了一体,青丝原本就是古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他的琴技也许未必能盖过林潇,但那种清远古淡,直抒性灵撼感人心,远不是林潇所能勘破之化境。
当看到林潇紧盯住青丝,一副心摇神驰的样子,宇文珣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忿恼,他觉察到了那眼神里流露出的艳羡、敬佩和爱意,于是一曲终了,他立刻便拉着青丝离开,这个轻灵淡雅的人儿是属于他的,决不容许任何人垂涎!
可惜事不如人意,两人刚走出校园门口,就听身后飞快的脚步声传来,林潇大声叫道:「傅先生,请等等。」
宇文珣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林潇旋风一样奔到了他们面前,他根本无视宇文珣,只将一张名片递给青丝,很诚恳地道:「傅先生是吗?你刚才教训的很对,计较琴技短长,已流与俗,失去了琴之原韵,方才得聆傅先生的清音,如天籁绝音,不知我是否有资格和傅先生做朋友,一起探讨古琴的神髓?」
青丝喜琴,自然对弹琴之人心生好感,又见林潇说得恳切,当即连连点头,接下了那张名片,全然没注意到一旁宇文珣阴沉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