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后的赵玉珠,紧张地探出半个脑袋,担忧薛妖没被说服。
赵振山夫妇也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害怕薛妖旧话重提。怎么办,怎么办,赵振山夫妇对视一眼,早知就该一去不回的。
不回,就不用面对薛妖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赵振山夫妇互用眼神商议,赶紧调头溜掉?
正在这时,陈南匆匆跑来,附在薛妖耳边快速低语几句:“瓦剌细作,有眉目了……”
薛妖脚步明显一顿。
薛妖立马拐个方向,朝大门那头狂奔而去,快得像一头正在猎食的豹子。只来得及向远处的赵振山夫妇抛下句“告辞”,声音尚在夜空里飘渺地荡着,人已消失不见。
赵玉珠彻底松了口气。
赵振山夫妇准备溜走的脚步一顿,双双捂住胸口,直感叹:“今夜没退成婚,真好!”
下一刻,赵振山又遥望薛妖匆匆离去的方向,一个劲感慨:“薛妖这孩子,干事一股拼劲,前途不可限量,真真是难得的俊才。”
顾茵茵也跟着感叹:“只是不晓得,咱们珠珠有没有福气嫁他。”
偷听的赵玉珠:……
爹娘,你们要不要这么恨嫁啊?
嫁不成薛妖,这一世她也会擦亮眼睛,另寻一个佳胥的嘛。
怀远县,孤山,一座废弃已久的碧瓦红墙土地庙。
薛妖一脚踹门而入。
一群火把照耀下,庙内结满蜘蛛网,门一震积灰扑簌簌往下坠,地上残留血迹。
“头儿,又被他跑了。这个瓦剌细作,委实狡猾得很。”
陈南带人里里外外搜寻一遍,气呼呼向薛妖禀报。
薛妖接过火把,用手摸了摸地上的血迹,已经干透成褐色。
“头儿,怎么办?”陈南一脸愤恨,两国开战在即,绘有西北各处地势地貌的《西北勘舆图》却被窃取了,若让细作成功携带回瓦剌,后果不堪设想。
偏生白日扑了个空,今夜又扑空。
“你立马去一趟怀远县县衙,向县令表明身份,”薛妖指点陈南,“让他立刻发布海捕文书,封锁各个出入关口,来一个瓮中捉鳖。就谎称一个外乡壮汉谋害了锦衣卫,包庇者连坐。”
这年头,街上偶遇锦衣卫,百姓们都吓得腿软走不动路,谁还敢掩护谋害了锦衣卫的外乡人?找死么。
这样一来,狭□□仄的怀远县,即将成为瓦剌细作的坟墓。
陈南立马领命,策马而去。
赵玉珠郊外遭遇山匪,没几日,就传遍了甘州。一时,甘州城内排得上号的达官贵妇和名门贵女,纷纷前来探视。
“三小姐,巡抚大人、知州大人家的三位小姐,全到齐了!”
冬日暖阳爬上树梢的时候,绿衣小丫鬟欢欢喜喜跑来报信。下人最喜这个活儿,赵玉珠每回心情好都打赏。
尤其这三位闺蜜来,赵玉珠出手更是大方。
绿衣小丫鬟接赏银的小手,都悄摸摸准备好了……
“哦。”赵玉珠却声音淡淡。
迎着窗外暖阳,赵玉珠一手托起一根红皮鞭,一手拿着沾了油的绒布,用心抚过长鞭,一下又一下,神情无比认真,一心沉浸在她的小世界里。
完全无视那三位小姐。
绿衣小丫鬟郁闷了,三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变性子了?
绿鹭倒是满心欢喜,巡抚、知府家的三位小姐都是疯丫头,少跟她们来往才好呢。她家三小姐好不容易转了性变乖巧了,可别又给那三位带进阴沟里去了。
绿鹭递了块新绒布,赵玉珠接过来,继续认认真真擦拭红皮鞭,惦记着今日下午即将发生的闹剧,不由得更上心了。
下午可是要冲上街头,用它抽死那群恶霸的!
往死里抽!
在幻想中干翻了一群坏蛋,赵玉珠下意识笑了笑。
绿鹭不知小姐心中所想,但爱死了小姐微微低头认真做事的小模样,又美又迷人。
最后,赵玉珠以“受了惊吓,身子还未大好,不宜见客”为由,拒了。
上一世自家倒霉后,她们三位奚落的嘴脸,赵玉珠还记忆深刻呢。这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损友,她赵玉珠不稀罕。
三位小姐走后不久,怀远县的知县夫人来了。
“姐姐来了?”
果然如记忆中一样,出嫁的姐姐来了。
赵玉珠欢喜得撂下红皮鞭和绒布,就往仪门一路飞奔而去。
远远的,赵玉珠瞧见一个男子搀扶一个少妇下马车。
方珏一身青袍,文质彬彬,浑身书卷气。赵玉露娇小玲珑,穿着一身淡粉色袄裙,面色红润,举手投足间均是大家风范。
赵玉露脚下没踏稳,险些从黄木凳上摔下,亏得方珏一把抱住。
霎时,赵玉露面泛薄红,一偏头,见赵玉珠跑来了,慌得忙推开夫君。
“自家妹妹,怕什么。”方珏笑得温润。
“妹妹还未出阁呢,让她瞧见不好。”赵玉露斜瞪男人一眼,最是护妹。
姐姐、姐夫刚新婚三年,恩爱非凡,赵玉珠上一世便是看多了,才对爱情格外憧憬的。眼下再次撞见,赵玉珠眼中却没了艳羡,只是一瘸一拐小跑过去,口中甜甜唤着“姐姐”。
没唤“姐夫”。
方珏倒是习以为常了。赵玉珠这个小姨子向来眼高于顶,瞧不上他寒门出身,从没叫过“姐夫”。
赵玉露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扶住妹妹肩头,一脸的心疼:“快别跑了,你不是摔伤了小腿么?”
任由妹妹说已经无碍了,赵玉露还是蹲下身子,挽起妹妹裤腿亲自察看一番,果真见伤势不重,只是擦破了点皮,才放下了心。
方珏君子守礼,一眼没瞧妻妹露出的小白腿,知趣地先去上房找岳父岳母了。
到了上房,方珏有要事与岳父商量,说的便是——有人伤害锦衣卫,薛妖让封锁怀远县各大关卡之事。
“有外乡人触锦衣卫霉头,偏生那外乡人躲到我怀远县来了……”
方珏着实不敢招惹锦衣卫。半年前,上任知州就是被一个锦衣卫削了头,而那个知州还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是以,方珏思前想后,决定先向岳父备案。
赵振山得知此事,琢磨片刻,宽慰方珏道:“薛妖是个有分寸的,定然不会像某些锦衣卫那般蛮横不讲理、胡乱攀咬。你放心便是。”
在赵振山心头,薛妖是锦衣卫里的一股清流,一身正气。
“得岳父如此保证,小婿便安心了。”方珏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松。
另一头,顾茵茵拉了两个女儿去偏厅,母女俩大半年未见,顾茵茵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大女儿平平的腹部。
赵玉露一脸娇羞:“娘,他待我极好。我三年无所出,婆母好几次劝他收一房小妾,他都一一推掉了。他说,他的孩儿只会从我肚子里出来。”
顾茵茵笑道:“那就好。”这也算是下嫁的好处,几年无所出,婆母也不敢硬塞小妾。
赵玉珠的手指,却不由自主拧紧了帕子。
与娘亲一番絮叨后,赵玉露将话题转移到了赵玉珠身上:
“妹妹,我瞧着薛妖后劲很足,未来可期。虽说出身不太好,但他父母双亡,你嫁过去没有婆母压制,直接当家做主,日子会很好过的。你就别再任性,又是找他晦气,又是闹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