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是那么好的一个大学,梁肃想,她现在的生活一定特别丰富,哪还有时间理会自己呢?
连他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模样不像个人,顶着一头开始冒油的头发,瑟缩地走在大街上,迷茫和无助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埋起来。
他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梁雪,可自己那妹妹神经实在粗得不像个女孩子,神色迷茫地看他两眼,也就一句“她最近挺忙的”一笔带过。
每次梁肃看见她急匆匆的背影,心里都会非常怨念地冒出一句“你多说一句能死啊”。
结束了这个短暂的电话,梁肃蹲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握着手机,点了根烟,不知道是不是尼古丁刺激了他的神经,一根烟下去,他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伤口化脓,传说那是白细胞正在吞噬细菌,代表身体正在自我愈合,现在苦,代表他有前途,代表他还活着。
看看现在活得人模狗样的那些人,哪个没当过孙子?
梁肃把烟屁股丢进垃圾箱,疯子一样地自己大笑了三声,然后点头向表情异样的围观群众致意,扬长而去。
大雪淹没了整个城市,这一年异常寒冷的冬天,悄然而至。
洛洛期末考试奇迹地从万年倒数第一上升到倒数第五,洛洛妈高兴地要请梁雪吃饭,还塞给她一封红包。
柳蓉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常露韵迎来了第一轮复习以后的模拟考。
高四了,常露韵对成绩更木然了,每天的任务就是查漏补缺,县中老师讲课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他们班语文老师更是个自己就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主,强烈反对往作文里穿插古诗词,因为“没有现代气息,显得陈腐”,喜欢的作文都是一种形式,就是讲完霍金讲海伦凯勒,写了其他人就是论据不足,没有说服力。
哦,对了,唯一一个获得语文老师他老人家恩准可以写进作文里的古人,是司马迁——非要把一篇作文变成苦大仇深的残疾人大聚会。
县中别的都没效率——比如供暖问题,冻得老师们都受不了,找了好几次,也没能得到解决——只有判卷子有效率,三天以后就出了成绩和排名。学校的复读班和应届生班一起排名,应届生班除了第一名还算能拿得出手之外,第二名就在常露韵看来,已经上不了重点线了。
怪不得被人吐槽说是四年制。
别的学校都放假了,常露韵还要在学校再坚持几天,传说他们一直要补课补到腊月二十五。柳蓉本来想来看看她,一听常露韵描述路线,立刻晕了,决定还是乖乖地等她自己回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学校里的教师家属楼里开始传来鞭炮声,搅合得一个班里的学生都无心晚自习,好多男生扒在窗户上看,冷风顺着窗户缝挤进来,西北风在外面呜咽,教室里冷得像冰窖,在外面的热闹的映衬下,好像更凄凉了。
常露韵往外看了一眼,把手缩进袖子里,用两根指头夹着笔,在选择题上画勾。她手背上长了冻疮,这辈子她本来都不知道冻疮是什么东西,这回终于明白了,青青紫紫的一大片,有地方已经破了,稍微一暖和,就又疼又痒。
于秀秀坐在一边,像是已经发了好久的呆,从上晚自习开始,一个小时没翻过一页去。
一个小烟花爆开了,绚丽的颜色在半空中升起,又迅速冷却消逝掉,于秀秀被惊动,眼神迷茫地往外看了一眼,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书往前一推,趴在桌子上,肩膀抽动起来。
常露韵往她桌上放了一包面巾纸,也没在意,谁都有压力大得承受不下去,想哭一场的时候,不一定需要别人过多的关注。她自己也有点心不在焉,刚刚从传达室收来一封写给她的信,还没有拆开,写信的人既不是柳蓉也不是梁雪,更不是胡蝶,而是……黄磊。
信封背面写了一段话,说“你不想拆开就不要拆,可以等高考完了以后再看”,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常露韵就真的犹豫了,她好像隐隐地感觉到了信里写了什么,所以下意识地逃避。
十分钟过去了,晚自习课间休息,教室里依然沉默,除了出去上厕所的,其他人要么岿然不动地坐在那继续做题,要么趴下来补一觉。于秀秀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常露韵就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别哭啦,这么干这么冷,一会脸上要难受了。”
于秀秀默默地爬起来,捡起常露韵给她的餐巾纸擦了擦脸,勉强跟她说了声谢谢,低着头沉默地坐了一会,才说:“等过年开学,你就有新同桌了。”
常露韵的注意力本来已经回到她的理综卷子上了,听见这句话一愣,偏过头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