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她上楼找手机,一进房间闻到一室清清的花香,迎面书桌上一只透明玻璃瓶里插着一大束玫瑰花,温柔的粉黄颜色,一大把全都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支一支像一个一个站在溪水中的纤纤少女。
一张同色卡片插在花间,落款是言峻遒劲有力的笔迹,她正闭目闻花香,陆伯尧过来叫她下楼吃饭,敲敲开着的门,说:“吃饭了。”
辛辰回头,站在花旁看着他,他看着神色淡淡的:“你去医院之后言峻来过,说带着周素回北京去了,联络不到你,托宁姨告诉你一声:他走了。”
辛辰闻言便愣在了那里。陆伯尧走过来递给她一支新的手机,“那天你手机掉地上摔坏了,换这部吧。”
她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头低低的,陆伯尧却仍看到她眼角水光一闪,他目光一冷。
辛辰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什么,抬起头时眼睛微红,神色却还好,两人并肩往外走,她说:“对了,哪天你方便的话蘀我问一下辛杨妈妈,我想见见辛杨。”
“好。”
“谢谢你这几年蘀我爸爸照顾他们。”
陆伯尧停下了脚步,她恍若未觉继续往前走,他看着她纤细背影,心头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既盼她像此时这样理智周全,又暗暗希望她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女孩,那样他可以继续在她身后收拾她闯出的祸,也算参与了她的人生。
他想叫住她,可她已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一转身没了踪影。
北京初冬夜晚比g市的冷许多。
言峻坐在临窗桌前喝茶,手机就摆在手边桌上,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来自她的消息。他看窗外夜如泼墨,半点月光也无,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言影山推门进来恰好听到,诧异的看了儿子一眼,说:“难得听到你也会叹气。”
言峻笑起来,“首长,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没有一件烦心事。”
他意有所指,言影山也心知肚明所指为何,接过儿子亲手端的茶,他端在手里,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周素是该管教,但也不需矫枉过正。”
言峻把周素带回来就抱着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的心态,这时听父亲这样说,略略安心。言影山看着儿子又对着窗外夜色露出沉思神色,微微一笑喝了口茶,忽然开口说:“听说你在g市的时候交了个小女朋友。”
言峻回过头来,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说:“她年纪是有点小。”那意思是说其他方面很优秀?言影山难得的来了兴味,随口打趣说:“你也到时候了。”
言峻闻言心里立刻动了动:到时候了,是说他到了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结婚?后者的话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意思是前者,那就是说父亲并不看好辛辰。
他不接话,言影山立刻明白这心思深沉的儿子又想多了,立刻揭过这话题说起了别的。回来这几日忙着周素的事情父子俩没能聊一聊,趁这时言峻把自己在g市所见所闻做了个简单汇报,人员班子的情况也说得清楚,末了他说,自己临走前从市政辞了职。
言影山起先听得十分认真,有几处还着意记了下来,到听到他说辞职,便露出个等着听他解释的表情。言峻定了定心神,说:“舅舅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周氏’那群旁支的一直就很不安分,周素就算愿意接手这摊子,总也得有个几年磨练,舅舅他很着急,怕自己等不到。我想了一下,暂时由我接手比较合适。”
言影山慢慢的说:“言峻,这是你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
“去g市遇见辛辰之后。”他这回倒是回答得很老实,“爸,其实辛辰是个特别普通的小姑娘,但对我来说……举世无双。以前去国外也好在部队也好,我总在找一种生活状态,能令自己觉得舒适安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很安心。”言峻平静的说,“我小时候您总不在家,我问我妈,我妈就给我讲‘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这些年成就不敢讲,但这‘正心’‘修身’两样自问做到了五六分,那‘治国平天下’也小试了一番,最后发现对我而言人生最重还是这‘齐家’。”
身量欣长的年轻男人靠在梨花木椅子上,修眉俊目、气度朗朗,望着窗外无尽夜色,想起千里之外那朵笑靥如花,他温柔的低声说:“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此生足矣。”
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言影山在心里百转千回的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面上却仍笑得淡淡的,只说了句:“你倒看得开。”
他放下茶起身往外走去,夜深露重,斯人已逝,那背影难免有了几分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