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民居的建筑形式已经很明显地与两千年前有所区别。陶砖砌成的屋子与外面的庭院之间,开始多出了带棚顶的走廊,走廊一侧连着陶屋,另一侧由廊柱和拱顶共同构成。走廊下就是既开阔又能遮风挡雨的空间。
走廊下与墙壁上,到处都安装着乌鲁克常见的油灯灯座——“v”字形燕尾状的几何形,两个尖角之间夹着一只盛放着灯油的浅钵,灯芯在里面活活泼泼地燃烧着,将这座小酒馆照耀得如同白天般明亮。
夜幕之中,酒馆里十分吵闹,这里的笑声、乐声,人们说话的声音,在两个街区之外都听得很清楚。欢乐而轻松的气氛就像是从一只盛羊乳的陶罐里被整个儿倒了出来,然后像夜雾一样,向乌鲁克的每一个角落静静填充。
吉尔伽美什很明显是个常客,进院之后不用店主招呼,只是点了点头,就自顾自拖着伊南,在一张矮几面前坐下。
这矮几是用陶砖砌起来的,表面又抹上了一层泥浆然后晒干。伊南和吉尔伽美什一样,都盘着腿坐在矮几跟前。夜间的风向陡变,烤肉的香气混着强烈的烟火气息,还有那油脂滴入火焰时的滋滋声响,突然就向伊南这边转了过来,让人一下子生出食指大动的食欲。
不用吉尔伽美什吩咐,他们两人落座之后,立即有两大陶杯的啤酒送上,紧接着就是穿在枝条上的烤肉。
啤酒是好酒,比她昨晚在民夫营地喝到的更好更清冽,当然酒精的含量可能也要更高些。店家不知是用什么方法,这啤酒的温度比室温的低,陶杯拿出来的时候杯壁外还沁着细细的水珠。
肉也是好肉,羊肉肥而不腻,汁水丰富,又没什么膻味。伊南顿时觉得这啤酒加撸串成为人类社会中最为经久不衰的娱乐休闲活动——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还没等她向身边的吉尔伽美什说出这个评价,只听一连串的鼓声响了起来,她昨晚在营地听过的那种拨弦乐器也同时响起——
但是这一次,那种类似班吉琴的乐器竟然有了五声音阶:乐师手里拨动着的琴弦,竟能发出后世五声音阶才能组成的各种调式。伊南真的很想过去把乐师的琴借过来看看。
吉尔伽美什在伊南身边,见她听得出神,懒洋洋地说:“西帕尔没有这样的琴吧?”
伊南摇摇头。
吉尔伽美什顿时得意了,好像他总算压过了伊南一头。伊南不理会这种孩子气的得意,全神贯注地听着乐师奏乐,甚至还自己伸手跟着打打节拍。
王再次被冷落了,只好小声嘀咕:“这……其实也不能算什么,待会儿还有更厉害的。”
他话音还没落,那“更厉害的”果然就飞快地从庭院的另一角转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女郎,黑发,赤足,身上的衣物与伊南在这个时代见过的苏美尔人的长袍完全不同,倒是令她回想起了当年乌鲁克的巫的装束。
女郎的上半身就只有一整幅染成玫瑰红色的亚麻布,几个来回缠绕,将她的关键部位都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