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家的女人,就是痛快。
王悦摆平了此事,到了娄湖别院。闷热了好几天,青苔都爬到了墙壁上去,老天爷终于肯赏脸,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量不大,还断断续续的,好像老天爷也迈入了中年危机,前列腺功能出现了问题。
水车咿咿呀呀的自传着,牵动着圆形的石盘,清河用双手扶着泥土,正在盘一个陶瓶。
王羲之用毛笔蘸着清水,在一块光滑如镜的石板上写字,写到后面,前面的字就干了,他就继续写,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身边有个陶制笔筒,笔筒里装着三支已经写秃的毛笔。
王羲之天性散漫,唯有写字的时候投入认真,到了忘我的地步。
一串铃铛拴在屋檐下,随着清风摇摆,叮叮当当,就像一个风铃。
恬静祥和,远离纷争,王悦举着一把伞,远远的看着各自专心做着手头事情的清河和王羲之。
王悦停下脚步,静静欣赏,他忙忙碌碌,勾心斗角,为的就是让她能够一心盘着手里的泥土,不用管外头的风雨飘摇。
清河无意间抬头时看见了他,会心一笑,洗了手,出门穿上羊献容送的木屐,也不打伞,就这么走了出来。
木屐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王悦连忙举着伞去接她,两人在湖中竹航上散步,王悦云淡风轻的和清河讲了太兴帝“卖她”未遂的经过,“……这段时间你就借口天气热出宫避暑为由,不要去台城。我可以不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们,但是他们为了算计你而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我不敢心存侥幸,让你去犯险。”
清河差点被皇帝“强卖”,下雨天也有三分火气,“这一天天的,整天闹幺蛾子,先是要废了我母亲,又要废我公主之位,现在又要把我卖个好价钱。你和皇帝撕破脸,不用装什么君臣,把话说开了正好。因祸得福,我也不想和皇帝虚情假意扮演什么慈祥伯父乖侄女,他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要赐婚——我亲娘还活着呢。这个夏天过去,我也不回台城了,皇上若还有脸派人来接,我就直说不敢去,怕被他卖了。”
王悦笑道:“你真这么说?”
清河笑道:“你连圣旨都敢半路拦截,我当然敢讲,有靠山为什么不拿出来显摆?皇上连脸面都不要了,我还怕他难堪不成?”
其实清河搬到台城时并不十分反感太兴帝,毕竟她以前一家人都是傀儡,她晓得明明身居帝国最高的位置,却像个木偶人似的被权臣操纵,万事都做不了主是什么滋味。
那是相当难受啊。
可是清河一家子当傀儡时,从未干出牺牲别人来夺权的事情,他们一家人也晓得皇帝是个白痴,没有奢望过皇权在握,一切以大晋的安稳为上,努力自保,不想主动挑事搞事,瞎折腾。
哪怕太兴帝有半点治国的才能也行啊!但是他没有,不仅无才,就连德行也堪忧——瞧瞧他是如何对待为他生了五个儿子的荀氏,毫无担当,推卸责任,恼羞成怒之下甚至要杀荀氏,简直令人齿冷。
雨渐大了,王悦把伞倾到清河这边,怕她淋湿,“好,你说不去就不去吧,皇上那边我来应付。”
清河见王悦半个肩膀都湿了,连忙加快了脚步,拉着他跑到湖心竹亭里避雨,“我听灌娘说你在台城脱衣舌战群臣的场面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王悦忙解释道:“他们辱骂你母亲,还叫嚣废后,甚至要废了你,我岂能忍。”
清河噗呲一笑,“你怎么可以随便脱衣服呢——我都没看过,一帮不相干的人全看了,连周抚都知道你有八块腹肌,胸口有一道闪电一样伤疤。走,去换一件干衣服,我得好好看一看,数一数你身上到底有几道疤。我总得比文武百官要更‘了解’你才行。”
清河把王悦拖到了内室。
清河看过之后,严重怀疑把朝中大臣们弄得哑口无言的不是王悦的一张利嘴,而是他的身体,一道道疤痕铺陈在如玉雕般的身躯上,像是一道道写意的画笔,在他身上描绘出一幅兵戈铁马的图画。
美貌到极致,连伤疤都能驯服得服服帖帖。
就这样,王悦在里头换个衣服就花了近半个时辰,还差点失了身,这次换衣服,简直亏(赚)大发了。
目测又会是一个火辣辣的夏天。
次日,王悦去东宫,太子又在撒小米喂小鸡仔,问道:“太子友今日有空吗?”
王悦看着太子:我好像在你这里当差吧。
太子笑道:“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江北找郗鉴——我给他谋了个兖州都督的官,我给他送官袍官帽还有任命书。我不敢独自前去,怕被流民拦路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