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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兴帝有多沮丧,绝世好爹王导就有多自豪: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儿子王悦,品德才貌,无所不能,全天下最好的儿子。

送怀愍二帝梓宫入了地宫安葬,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过后,荀灌周抚夫妻双双把家还,王悦回到乌衣巷,接受弟弟们崇拜的目光,还有爹娘的爱。

因席地跽坐的习惯,大晋家庭日常吃饭通常是分餐制,一个一个小桌,且吃饭时不能说话,吃顿饭就像考试似的,今天王悦出了远门回来,阖家团圆,就用了大桌,一家人围着桌子聚餐。

王悦扫了一圈家人,问:“羲之呢?”王羲之的父亲在衣冠南渡的路上失踪,估计已经死了,族里为他建了衣冠冢,当王悦看到路旁一具具白骨,心想那一具是堂弟父亲的呢?因而一回家就关心堂弟。

“这几天有些闷热,清河公主出宫去了娄湖别院小住几日,把王羲之接过去玩耍。”曹淑用公筷给儿子夹了一块奶酪,“你都瘦了,多吃点。”

二弟王恬问大哥:“中原现在如何了?”

王悦说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众人听了,霎时都无语,埋头吃饭。

王导见气氛压抑,就问了其他,“现在两国建交,以后可以经常去中原。”

王悦说道:“没建——靳准被刘曜灭了全族,刘曜已经称帝,改国号为赵,立了妻子羊氏为皇后,怀愍两帝的梓宫是刘曜给我们的,刘曜有意与大晋建交。”

噗!王导一口酒喷出来,“你说说我大晋的慧皇后再立为赵国皇后?”

王悦点头,“是的,清河的公主母亲。我本打算在饭后再告诉父亲,但是父亲大人既然问起,儿子就不隐瞒了。”

此话一出,这顿家庭聚餐就没继续了。

王导把儿子叫进书房,其余六个儿子拜别嫡母曹淑,曹淑一个人对着一大桌菜,她听到这个消息,由衷为羊献容高兴,把桌子一拍,“倒酒,我今日要大醉一场。”

书房里,王导要王悦把此行详细给他听,王悦略去觐见羊献容的那段,如实告诉王导,包括江北那些彪悍的流民。

王导阅历深,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不像王悦那样伤感悲怆,身为父亲,他先安慰这次出使深受震撼的儿子,“郗鉴这个流民帅很有见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天下才刚刚开始分,想要再统一,谈何容易?少则五十,或许再过百年,才能一统天下。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还要过日子的嘛,统一有统一的活法,分了也有分了的过法,把日子过好了,有钱有了新的人口,才能有余力考虑统一,一统天下是要靠男人去打仗的,打仗是要钱的,归根到底,江南变得富有了,才能把中原抢回来。”

王导和郗鉴虽没见面,但对金钱的看法出奇的一致。

身为宰相,王导考虑大晋如今迫切要面临的问题,“刘曜欲于我大晋建交,本来是没问题的,但是他立刻立我国的慧皇后为皇后,此事大晋面子上过不去,建交之事,恐怕难成啊。”

王悦说道:“灭国之仇都能忍,夺后之恨就不能忍了?大晋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皇后,被人夺走了,这又不是羊皇后的错。”

王导点头,“面子上的事情,从来就不是小事。相反,这是最容易大做文章之事。羊皇后无辜,谁都知道,都是谁不会承认是当臣子的无能,没有保护好羊皇后。相反,为了面子,为了推卸责任,他们只会怪羊皇后失贞失节,不肯自杀殉国,让他们面上无光,陷入难堪的境地。”

“以前羊皇后只是中山王妃时,他们还能装聋装瞎,现在都封赵国皇后了,装不了瞎子,所以两国建交,会卡在羊皇后这里。”

王悦问父亲,“羊皇后要如何做,赵国和大晋才能建交?”

王导想了想,“赵国和大晋要建交,仅仅把怀愍二帝的梓宫送还还不够,得把羊皇后还给大晋才能坐下来谈。”

王悦不想听下去了,拂袖而去。

王导被儿子晾在书房,愣了一会,腹中轰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晚饭,回到席间,儿子们都走了,夫人曹淑一个人吃整桌,自斟自饮,眉飞色舞,开心的不得了,她喝得半醉了,举着酒杯对身边的空气举杯,“谁能想到你又当了皇后?刘曜此人,宁负天下,也不会负你,我为你高兴啊,我们三个好朋友,唯有你嫁给了相爱的人,来,干杯。”

王导听了,默默坐下,举筷吃饭,任凭妻子在身边胡言乱语。

王悦乘船去了娄湖,清河在娄湖开了烧制陶器的窑厂,江南多水,有水力驱动的水车,哗啦啦的响,水车牵引着一块圆形的石盘自动旋转着,清河团了泥土,放在旋转的石盘上,用拇指在湿泥中掏了个洞,做出一个容器的雏形,双手轻轻搁在陶泥的外头,借着石盘旋转之力摩擦,将容器扯得越来越高,外表也越来越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