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沉默,对她而言,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需要时间消化自产狗粮。
周抚在情窦初开时就遇到了耀眼夺目的荀灌,当即就沦陷了,陷入情网无法自拔。得知宛城有难,他就立刻去找王悦接应荀灌,哪怕那个时候荀家和江南属于两个政权。
颍川荀氏是周家需要仰望的家族,荀灌也是周抚需要仰望的士族女子。虽然周抚的父亲周访官职和荀灌之父荀崧平行,但是士族和寒族是两个阶级,打破这个阶级,士族和寒族的通婚屈指可数。
荀灌是士族嫡出贵女,还是举世闻名的女英雄,周抚何止高攀了?简直从马里亚纳海沟攀登到珠穆朗玛峰好吗!
然而,爱情是唯一有实力打破阶级壁垒的东西,周抚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向荀灌表白。
表白之前忐忑不安,心中像是有一万只兔子闹腾、一树的夏蝉齐齐叫道知了知了。表白之后,周抚反而平静了,就像刑场上看到了刽子手举起大刀,朝着自己的头颅砍过来。
死就死吧!我至少表白过了。
周抚等待荀灌的回答。
荀灌觉得太难了,比宛城那晚背水一战,单骑闯千人敌阵还难。她一战成名天下闻之后,说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女子到了婚龄,定亲结婚再寻常不过,父母也在为她挑选人家。
女英雄也要结婚,荀灌给父母说过她对未来夫婿唯一要求:必须保证她婚后依然可以领兵,可以上阵杀敌,绝对不能解甲归家,以相夫教子为己任。
这个条件赶走了绝大多数的士族。有部分人表示同意,但是父母觉得同意得有些勉强,需要再考量
对方求娶的诚意,反正荀灌只有十六岁,再留几年也不迟。
但是荀家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和考量,周抚不知道啊,在他看来,荀灌被那么多士族求娶,个个都是名门后裔,来头不小,荀灌很快就要订婚了。
他现在还能见到荀灌,荀灌一旦结婚,他就没有理由再见。
荀灌终于开口了,“我信任你、欣赏你,但是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是否心悦你、愿意嫁给你,老实说,我从来想过。从小到大,我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从来就不是嫁人生子。”
周抚的目光黯淡下去,没戏了。
荀灌坐在湖畔柳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娄湖碧水柔波里鸡飞蛋打的王羲之,目光有些迷茫:
“但是,这个世界要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除了出家当和尚尼姑,谁都逃不过。我曾经跟父母说,我不嫁,一辈子单身也挺好,能让我专注的练习武艺,冲锋陷阵,没有后顾之忧,没有家室拖累。但是父母反对,他们说会和未来夫婿事前约定,不能干涉我出去练兵打仗,甚至说未来如果实在过不下去,我可以和离,或者丧夫也无所谓。”
荀灌把“丧夫”说的云淡风轻,周抚觉得颈脖一凉:士族的女子,都是这样看待婚姻的吗?
荀灌问周抚:“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吗?无论是男是女,只要到了婚龄还不结婚,就是失败者,就要被人议论是不是心理或者身体有毛病。哪怕我身为名扬天下的女英雄,也不能跳出这个框框。无论男女,必须要结一次婚,婚姻失败或者丧偶都没关系,一定要走完这个过场,然后才会成为世俗认可的,一个完整的人。为什么?”
周抚想了想,“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这些,我只是一想到你会嫁给别人,就难过的恨不得投江。
我一想到妻子,脑子里浮现的人就是你。我吃饭的时候,会想这道菜你喜不喜欢;走路的时候会想你是否也骑着马踏过这个街道;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窗外的月亮,我也是想此时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看着同一个月亮。”
荀灌:你跑题了吧……答非所问。
周抚见荀灌沉默,这才慌忙解释道:“世俗怎么看待婚姻,用婚姻来框住男女,我改变不了。但是,我绝对不是那种把婚姻当做必须走的一个过场的人。我觉得娶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家,就要把日子往好的方向过,不会想那些和离丧偶的事情。”
荀灌问周抚:“如果我不嫁给你,你将来会娶别人吗?你会和她好好过日子吗?”
这个送命题。
周抚说道:“我从未想过会娶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人。”
荀灌:“我是说如果。”
周抚说道:“没有如果,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我不会为了失去爱情而寻死觅活。但我是个军人,大晋江山并不牢固,外有汉国隔江虎视眈眈,内有蜀地叛乱,自立为王,大晋还有大大小小许多仗要打,我应该会在家族逼婚之前,战死在某个战场之上,马革裹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