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颔首道:“也好。”
大厅内,老夫人看着账册,脸色黑沉的像锅底,底下跪了一地人,个个俯首贴耳,尤其是那个账房先生钱广生,肥胖的身子蜷缩着,额头碰地,活像一只懒蛤蟆,而且是瑟瑟发抖的懒蛤蟆。大奶奶方晴烟站在老夫人边上,表情虽然不似下人们诚惶诚恐,但也是惴惴不安的,只有三奶奶尹淑媛显得从容不迫,腰杆挺的直直的,下巴还微微仰着。她当然无须像他们一样惊惶,非但不需要惊惶,她还完全有理由得意,还可以义愤填膺,理直气壮的指责这些潜藏着的,居心叵测的,试图损害纪府利益,中饱私囊的蛀虫和白蚁。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让老夫人来处理的比较好,不然底下的人会说她一上来就把矛头对准大奶奶,这样一来就算确实是大嫂的错,别人也会认为是她使计陷害大嫂。
昨日在抱厦,老夫人吩咐钱广生的时候,她就发现钱广生的眼神闪烁不定,所以她要求马上看账册。细看之下,果然有问题,账目对不上之处,仅这三个月里就出现了四次,还有些采办的物品的价格也不对。在家时,她就帮母亲看账册的,食材的价格她心中都有数,可这账册上所记的价格却比尹府的高出许多,这不能不叫人生疑。于是,她传了经手采办的吴婆子,又让人去市场查证,这一去一回,吴婆子的脸色便由白转青,自动招认买了高价菜,从中吃了回扣。最让尹淑媛高兴的是,钱广生和负责食材采办的吴婆子都是大嫂安排的人,大嫂若是说不知情,说明她根本就没有管理内事的能力,若是知情的,就是在纵容他们的不义之行,理由呢?大嫂会不会也从中捞了些好处去?听说方刺史流年不利啊!任上出了大乱子,上方要削他的职,全靠银子打点着才保住官位,儿子吃了官司,花了不少银子……
徐氏把账册一合,“啪”的一声甩到钱广生面前,怒不可遏,喝道:“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手也越伸越长了,你道我老眼昏花了,好糊弄了是吗?亏得我还如此信你,今儿个要不是三奶奶火眼金睛揭了你这假面,你们准备糊弄我到什么时候?一群白眼狼……”徐氏是相当的震怒,她掌持了这么多年的家,什么时候让人糊弄去过?这钱广生说起来还是自己的远亲,为了给他谋个差事,她辞掉了为纪家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多年的账房先生,总想着自己人信得过,所以,这两年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关心过账目,有时就让晴烟看一看,她是放心所以麻痹大意,那晴烟呢?她也不知道吗?还是装傻充愣当老好人?
“老夫人,小的知错了,请老夫人饶小的这一回,小的再也不敢了……”钱广生磕头如捣蒜,结结实实的碰在地上,咚咚直响。
“饶了你,让你再来糊弄我吗?你当纪府的家规是摆在墙上的画吗?饶了你,那明日这个大了胆子扒一抓,那个也来捞一笔,纪府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要被掏空了。今次的事,你清楚明白的把短缺了的银子给我补上,我让你卷铺盖滚回老家去,不然的话,休怪我不讲情面送你去官府问罪,来人,把这厮给我拖出去。”徐氏怒斥道。
钱广生杀猪般的嚎啕起来:“老夫人,咱们好歹亲戚一场,你不能把人往死路里推啊……”那些银子他早就花完了,都花在“翠红楼”那个相好身上了,现在叫他补上,他拿什么补?
尹淑媛听到“亲戚”二字,心中一紧,钱广生不是大嫂安排的人吗?他是谁的亲戚?睨了方晴烟一眼,见她面有愧色,尹淑媛暗道:难道钱广生是大嫂的亲戚?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徐氏听了更是急怒攻心,拍了桌子直喊道:“还不快拖了出去……”四姑婆这女婿太不上道了,这种人哪还能留啊!只是真这样赶了回去,四姑婆那边必定又有闲话,当真是心烦意乱,心火上涌无处发泄。淑媛刚刚管事,她必须帮她立威,只是没想到,先拿自己人开了刀,不过这种自己人简直是用来丢脸的,不要也罢,但是吴婆子……这吴婆子可是老太太的远亲,平时爱贪点小便宜,这点她也是清楚的,只要做的不是很过分,也就随她了,不能让老太太也动了气不是?徐氏想想,只能是大事化了,以后再找个合适的由头打发了她出去便是。便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听清楚了,若是再让我发现,有谁胆敢欺瞒主子,干些偷鸡摸狗、偷梁换柱、中饱私囊的一律严惩。”
大家噤若寒蝉,尹淑媛出声道:“母亲,那些一时糊涂犯了错的倒也就罢了,但是对于那些犯惯了的,却不能一再姑息,但凡还有点良心,有点觉悟的也不会一直错到今日,说不定她还把母亲的宽容当应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