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这句话锦书已经读了不下十遍了,但是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所有感官都不自觉集中在腿上,疼痛似乎被放大到无数倍,难以承受。如果只是忍受疼痛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毅力,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过来的,打针是家常便饭,心脏大手术也做过,她都忍住了,没有掉过一滴泪,因为妈妈一直告诉她,只要她乖乖配合,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熬过去就能好起来,而她一直是相信的。但是,现在,要她一边忍受疼痛,一边背书,这已经不只是光凭忍耐就可以做到的,她的思想集中不起来,记了后面忘了前面,背了这段忘了那段……她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这样下去老夫人的变相惩罚会无休无止,不能奢望老夫人会突发慈悲,更不能奢望纪宣仪会来解救她,这个时候的他说不定正在和那个柳馨儿卿卿我我……锦书重重咬了咬唇,告诉自己:华锦书,没人可以帮你,只有靠自己,即便老夫人还有后招,但这一步她必须坚持。
徐氏气定神闲的抿着茶,偶尔瞄华锦书一眼,看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冷汗不断的顺着脸庞滴下,徐氏心里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从婚事定下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让华家后悔把女儿嫁过来,而现在只是第一招。不过这华锦书也太柔弱了,这才过了半个时辰,就好像要支持不住了。
“老夫人,清儿少爷来了。”有丫头通报,这边话未落音就听见清儿稚嫩的声音:“祖母……”
徐氏立即眉开眼笑,张开双臂让清儿扑进怀里,顺势将他抱坐在膝上,柔声道:“我的小祖宗,今天怎得来这么早?早饭用了么?吃的什么……”
“清儿今天早起了,先练字再读论语,清儿肚子不饿,还不想吃早饭。”清儿乖巧的很,有问必答,眼睛却乌溜溜的落在了一旁跪着的锦书身上。
锦书对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在受罪,在这里府里,别人看她笑话也就罢了,但是她不想被清儿看见,因为他是喊她“母亲”的那个人。
“祖母,为什么不叫母亲起来?”清儿仰头问老夫人。
徐氏瞥了锦书一眼,笑道:“你母亲刚来咱们家,很多规矩都不懂,祖母这是在教她呢!”
“那为什么不叫母亲坐着学呢?清儿学规矩的时候都是坐着的。”清儿不解。
“清儿,是母亲自己要跪着学,这样可以更专心。”锦书看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生怕她在清儿面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连忙抢先解释。
徐氏面色缓了缓,算她识趣,不是她想给她留面子,而是不想让清儿多想,清儿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清儿知道了,跪着学就和‘头悬梁,锥刺股’是一样的道理,那清儿以后也跪着背书,清儿今天的《论语》学而篇第二则还没有背出来,清儿和母亲一起跪着学。”清儿说着就挣开徐氏的怀抱,跑到锦书身边跪下,咿咿呀呀背诵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徐氏又气又急又心疼,没想到清儿会这么做,清儿可是她的命根子,她怎舍得让清儿受一丁点委屈,狠狠瞪了奶娘一眼呵斥道:“杵着跟个木头人似的,还不快抱小少爷起来。”
奶娘被喝的心头一跳,赶紧去抱清儿,清儿却甩开她的手,不让奶娘抱,身子又往锦书那边靠了靠,黏在锦书身上。这一举动徐氏看在眼里,气的都快冒烟了,清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一直都跟她最亲,最听她的话,今天清儿却一个劲的往锦书身边靠,好像锦书才是他最亲近的人似的,这叫她怎能不恼火,就好比最心爱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她最看不起,最讨厌的人……
“清儿,听话,快起来,你还是孩子不用跪着学规矩的。”徐氏强忍着怒火,好言相劝。
清儿执拗的跪着,第一次违背了祖母的意愿。锦书很意外,没想到她一句好心的解释竟会有这样的效果,清儿未免太听话了吧!锦书不敢想清儿这样做是要与她同甘共苦,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但是,这个柔柔的身子依着她,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连那难以忍受的痛楚似乎也淡了许多。
锦书合上手中的《女训》,抚了抚清儿的头发,微笑着柔声道:“清儿乖,听祖母的话,母亲很快就能背好了。”
清儿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认真的看着华锦书,认真地说道:“母亲,清儿也很快就能背好的。”
锦书无声叹息,清儿的执拗让她感动,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愿意陪着她的居然是这个才过一次面的孩子。老夫人的目光凌厉如刀,带着三分厌七分恨,恨不能凌迟了她,但锦书已经顾不上了,她现在担心的是清儿,他柔嫩的小膝盖可是经不起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