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武从业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惊人。这个曹老的船行做得这么顺,是打了陆家忠心耿耿老伙计的名头,借了老镖头的春风。
可今天陆武将话头撂在这里,就是跟曹老五恩断义绝的意思。旁边的老伙计这么多,这事儿兜不住,不多时就能传扬开了。
曹五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做梦也没想到病的许久不曾出府的陆老爷子会出现在这。如今他生意不好,还须得顶着陆家的名头疏通人脉,真不好立刻翻脸,于是又开始哭天抹泪,只说自己一时生气,老糊涂了。
眠棠却在一旁不轻不重地火上浇油:“曹爷您可不糊涂,给人下绊子厉害着呢!你先前在码头那收买的船工,让他们偷换我们船行运的几箱货物,已经人赃并获,扭送了官府去了。他们可说了是你的侄儿收买的人。我合计着几日官府也该上门拿人了,要不……曹爷您先回去忙着?”
曹老五听得脸色一变,加之不够脸,再也顾不得跟陆武忆往昔,攀交情,只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而剩下的那几个老家伙倒是会见风转舵,只说自己是受了曹五的撺掇,并不知内里有许多弯弯长长,然后一个个也灰溜溜走了。
偌大的厅堂,在砸摔了一地的狼藉中,陆武颓然站着,那一向挺直的背似乎都有些发弯了。他走了几步,出了厅堂,抬头看看那“良心镖局”四个大字,似乎明白了外孙女起这个名字的深意。
他回头看了看也跟出来,搀扶着他的外孙女,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外祖父不中用,老糊涂了!”
眠棠笑了笑道:“隔壁州的守备,貌似比外祖父您还大了一岁,前些日子新纳了小妾,没几个月就见喜了。外祖父可比他强健多了,若是愿意也能当爹,再给我添个小舅舅,何老之有?”
陆武见她说得没正经,一瞪眼睛:“满嘴胡言,看我不罚你跪祠堂!”
可是他却因为眠棠的没正经,冲淡了一时的酸涩愁苦,只又看了半响招牌后道:“我听说,你曾经借了名册去抄领月钱的名册,说是要给叔叔大爷们买东西。不过最后,你一份果子都没送出去……我老了,有些事情看得也没有年轻人长远了。这几十年来,我也算是对昔日的老伙计们仁至义尽。该领情的,也都领情了;不会领情的,也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日,我将账房的钥匙给你,你核算下。以后该发不该发的,你就自己做主看吧。”
陆武何尝不知道陆府现在的困境?只是他原先过不了“义气”那道关坎。而且家里的两个儿子也压制不住那些老家伙们。
可现在眠棠来处理这些事情,他却一百个放心。
这丫头,是个有心计有本事的,而且她是个有良心,知道该如何区分对待那些遗老遗孤。若是就此让陆家卸下重担,全家人的日子,也能好一些了。
不过眠棠觉得不能托大,还是要客气想让一下,只谦虚说自己才疏学浅,还要请大舅舅主持大局才好。
陆武瞪了她一眼,道:“那伙计来府里叫我时,这群闹事儿的应该才迈进门槛吧?你一早安排得这么周到,言语撺掇着曹五砸东西,让你外祖父看一场好戏。哪里才疏学浅了?你大舅舅是个耿直人,我看还是莫让他跟着你学坏了吧!”
眠棠没想到,自己的小心眼竟然被外祖父不动声色看得明明白白,立刻不好意思地拉着外祖父撒娇。
陆武瞪了她一眼道:“你费了这么多气力,不就是等我这个倔老头松口吗?如今你心愿已了,久别整天疯跑,该回家好好吃饭了。”
眠棠自然笑着应下,于是叫来马车,扶着外祖父上了马车后,跟着他一起回府里吃饭。
当马车在门前停下的时候,正赶着二舅妈亲切地拉着一位老妇人的手出门。
眠棠抬眼一看,原来是二舅舅家的贵客苏夫人。
听二舅妈的意思,是要带着苏夫人和苏公子去西州有名的禅音寺里去上香。
而跟在二位夫人身后的除了表妹陆青瑛外,还有一位长相斯文的公子。
眠棠这几日都没有跟家人一同吃饭,整日早出晚归,自然没有跟苏家人正经打过招呼。
不过她也猜出了这位应该是表妹相看的那位苏公子。
苏眠此时也直直地看着这位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俏姑娘。
他来陆家也有些时日了,竟然都没有看见这位长相明艳,绝美异常的女子。
她……她也是陆家的姑娘?
不过苏夫人先是跟陆老太爷打过招呼,又听了全氏的介绍后,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含笑上下打量着眠棠道:“一早听说了陆老先生有位能干的外孙女……对了,她开的那家镖局子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