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于神魔陨落不久的时候,一个以巫为信仰的巫部落。他一出生,就是异于族人的白发白瞳,部落中资历最老的大巫在他降生时断言他是个灾星,会给族人带来灭顶之灾,于是刚出生的他被带走,要在部族的祭台下,被活活烧死。
可是,普通的办法,是杀不死天生魔子的。
天生魔子出生时不辨善恶,但是他们一出生便能记事,所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火烧灼,几日几夜不间断的烧灼,痛苦可想而知。
这个孩子如何都烧不死,大巫更觉得他是个留不得的灾星,一层一层的柴火交叠,终于在三日后,将那个孩子烧成了模糊的一团焦黑。其他人都觉得灾星已经被烧死,可是谁都想不到,就算是如此,这个孩子依然还有气。
生下这个孩子的女人趁夜色偷偷前来收尸,却意外的发现孩子还有气,她满脸挣扎,最后还是踉跄的带着孩子跑了。可是她没有逃脱,被追赶而来的族人打死,鲜血溅了满地。被她藏在一个狭小山洞里的孩子,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被烧成了一块焦黑,手脚都融在了一起,不能动,不能说话,缩在那个山洞里,最开始只能被鼠蚁啃噬,到后来他撕开手脚鲜血,引来这些小动物,将它们抓住活活吃掉。
三年后,那个小山洞里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浑身都是被火烧灼过的畸形疤痕,一张脸也完全看不出一处好的,手上少了几根手指,脚只是两个没有脚趾的奇怪形状。
这个孩子将自己的鲜血放进部落里喝水的溪流,不过十日,这个古老的巫族村落就染上了古怪的瘟疫,连大人带小孩,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孩子曾经纯白的眼眸已经变成了一片深沉的乌黑,他艰难缓慢的在这些发臭的尸体中巡视,最后一把火烧了这个村落。
他跋涉无数大山,离开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因为他的外貌,不论去何处,总会有人嘲笑欺辱,无人敢靠近。他走过越来越多的地方,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双眼所见俱是厌恶目光,双耳所听皆是嫌弃之语,铺天盖地的恶意朝他涌去。
若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那个地方必然被他的体质影响遭受厄运,那些普通的凡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影响。但这一切又与他何干?这样的世界,一把火烧了才是最干净的。
后来……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比起清晰的许多年后还能想起来的悲剧之源,后来那一段仿佛是十分快乐的记忆,却记不清了,大概是他自己强烈的想要遗忘,所以就忘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浑身畸形丑陋的怪物的时候,大约是曾经喜欢过什么人的,而那个女子是个奇特的人,也喜欢着他。他们和任何一对有情人一样相爱,然后在一起生活。对于一个尝尽世间恶意的人来说,那真是非常美好的日子。他相恋的爱人还为他起了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可惜随着那段记忆一起,也被他遗忘了。
因为后来那女子死了,她体质特殊,纯阴之体,适合当做修炼的炉鼎,被一个修士强抢,后来死在了那个修士手中。
当时的他无法阻止,可是阴差阳错之下,他学会了一个上古魔族遗留下的术法,可以夺取他人的身体灵力。他开始修炼,然后夺取了一个人的身体,成为了那个害死爱人的修士门中弟子,最后将那仇人虐杀。
他又想办法复生爱人,可惜始终没有成功。而身处沼泽中去回想快乐时光,实在是太痛苦了,于是他告诉自己,遗忘一切。
忘了她的名字,忘了她说过的话,忘了她的笑容,忘了她的脸,忘了她的声音,忘了她的存在……
渐渐的,他开始在一具具皮囊中,扮演着别人的人生,冷眼看着那些人或欢乐或痛苦,然后他明白,世间种种欢愉都只是一时的,人人都在不断的得到又失去中循环。脸上笑的越温柔,他的心中就越是冷漠。
他发现了魔域魔主,都是天生魔子,这令他觉得有趣,所以夺取了那些出生不久还很弱的魔子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成为魔域魔主。
直到有一天,他开始厌烦这样的日子,然后发现这个世界即将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接着,他就成为了容尘山派的谢椿怀。
名字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只有他想要达到的目标。
有许多年,他没有想起过从前的事,那一日,江澄忽然问他,“二师伯,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啊?”
他顿了顿,抚着手中瓷白的茶杯,凝视着里面青色的茶汤,脸上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语气寻常的回答了一句,“大约是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