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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屿又揭过一页,刚念到一半,就听外间几道脚步声响起,周仁的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些许试探的小心,在外头道:“顾兄,嫂夫人,你们睡了吗?”

顾屿没搭理他,陈若弱把帘子掀了一半,“没睡呢?周大人是有事找文卿吗?”

周仁顶着一头刚从被褥里爬出来的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了一个憋屈的表情,说道:“赵狄点了半个营帐的火把,尤其是我的车驾边上,照得跟白天似的,实在睡不着,所以想来找顾兄和嫂夫人说说话,也算解个闷了。”

“噗哧……”陈若弱忍不住笑出了声,顾屿没笑,反倒是开口说话了,“待归京之后,文卿定当择一良辰,夜半上门,邀开余兄夫妻二人秉烛夜话。”

周仁厚着脸皮说道:“嫂夫人是好客的人,我来叨扰一二没有什么,可我家那个母老虎她不讲道理,顾兄还是免了吧,省得她拿扫把把你赶出去。”

顾屿脸色不变,重复了一遍:“母老虎……”

周仁顿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惊吓的神色,急忙道:“顾兄,你可不能把我们背地里说的话告诉我夫人去!”

“哦?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开余兄提醒得妙。”顾屿放下帘子,给憋笑的陈若弱顺了一下后背,才缓声说道:“要是实在无趣,我借开余兄一副棋,这夜半三更,又有夫人在侧,恕不奉陪。”

周仁瞪圆了眼睛,他厚着脸皮跑过来,心里确实是存着一点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的心思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顾屿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要知道这次归京过后,他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背地里再有矛盾,表面上谁不做出一副和和睦睦的样子来?

还是,他在顾屿的眼里,压根就没有做样子敷衍或者拉拢的必要?

周仁努力地想了想,忽然整个人就像是被冷水浇了头似的清醒了过来,他从离京的那天开始分析,一直到一个月前案子办完,虽然不太想承认,可他到底还是明白,这些天他除了打下手,压根就没有做实事的机会,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顾屿办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连布局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告知,一切都办完了。

原本在太子一脉的设想里,这是明明是顾屿的戏份!他才是被选出去办实事的人!现在可好了,不光实事没办成,还被人当成了混吃等功的跟班,周仁只觉得自己城墙似的厚脸皮都快要绷不住了,干笑了两声。

陈若弱听见顾屿的话,连忙拍了一下他的手,哼了一声,说道:“你呀!哪有这样说话的,本来也没什么事,说得人发臊……正好我最近在学围棋呢,我让人把车厢里收拾收拾,你们下棋吧,我看着。”

“不必给他台阶下,打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那么客套,别惯他这毛病。”顾屿低笑道,语气里虽然是斥责的意思,却让人莫名多了几分亲近的错觉。

周仁被冷水浇透的脑袋顿时冒了点热腾腾的白气,心里顺畅了,厚脸皮也回来了,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是我不识相,罢罢罢,顾兄还是把你那副棋借我吧,我可不敢跟你下,输怕了,我找别人去。”

陈若弱就去车厢里头把顾屿的棋连带着棋盘一起翻给了周仁,还热情地笑道:“之前我没想着学,平白耽误了好些天,周大人要是有心,等回京了,也让你家夫人教教我,不论高低输赢,总是个解闷的法子。”

周仁连忙应了,顾屿重又把帘子放下,要给陈若弱念刚才的话本,可这会儿陈若弱已经不大想听了,她靠顾屿近了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自己大半的体重都压在他的身上,脸就埋在他的胸口,扎扎实实呼吸了一大口他身上的气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屿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道:“累了?”

“没有!”陈若弱重重地摇了摇头,过了一小会儿,把脸往上挪了挪,直靠上顾屿的脸侧,才小声地说道:“我就是在想,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这样过了,孩子生下来,养大,然后我们慢慢老了……”

她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可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她并非是讨厌平静的生活,而是有些害怕一览无余的未来。

顾屿摸了摸她的脸颊,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语气低柔道:“夫人觉得这次的扬州之行如何?”

陈若弱的脸颊鼓了起来,气哼哼地说道:“你都快要累死在那里了!还问我觉得怎么样!整天就看你一个人在忙,那么多的事情……”

她说着,声音却有点变小了,“这次的案子真的太可怕了,我在想要是换了一个人,会不会查得这么快,要是迟一天,两天,还会有多少人死,有的时候想想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