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看着,喉咙里咕噜了几下,到底没敢出声,喜鹊和翠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时候,总喜欢留出半侧长发,微微遮掩一下脸颊上的胎记,加上胎记蔓延得极广,又不能完全遮盖,看着就有些阴沉,顾屿却是把她半侧的发丝全都盘进了发髻里,长久不见阳光的半张脸完完全全显露出来。她照着镜子才发觉,原来自己靠着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胎记的,整张脸看去,其实就是额头和脸颊上横跨三指宽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红白阴阳脸。
虽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间也是有分别的,陈若弱想着,心里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为何去了不少,顾屿看着,眸子里泛上一点笑意。
他早就发觉,这时的若弱似乎和他过往记忆里的不太一样,新婚时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想来之后若弱不在意这块胎记,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重头再来,即便不习惯,他也要时时刻刻赞美,让她正视自己。
镇国公府改建自前朝一处宠臣府邸,违制之处颇多,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顾屿看着,重生之后一直愉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默,所谓墙倒众人推,谁能想到,失势之后的镇国公府,竟然连高祖赐下的府邸违制,都能被论为一大罪。
五代随君,三载拜相,两度尚主,世袭罔替,如此的荣宠勋贵,大厦倾倒不过三月余,皇权之争,可见一斑。
顾屿正想着,正堂已经到了,见陈若弱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他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担心,父亲和三弟都会很喜欢你的。”
陈若弱有些放下心来了,身子稍稍落后一点,跟着顾屿进了正堂,见她瑟缩地就像一只小猫儿,顾屿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算作安慰。
镇国公顾绍雍年有四十,兼领京畿巡防监察之职,明明正当年富力强,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多岁,两鬓发丝微白,面容也憔悴阴郁,虽然脸上强打出喜气来,却还是显得暮色沉沉,配着身后的苍竹劲风长画屏,越发让人心里打突。
顾屿进门,先行一礼,陈若弱先前也学过一点勋贵的礼数,小心地跟着行了一礼,倒是没出什么错,镇国公微微颔首,取了身边随侍捧着的托盘里两道红封,还没来得及朝底下看,就听下首的顾峻一口把茶喷了出去。
“大哥,她的脸……”
顾屿微微蹙眉,时隔十年,再见亲人的喜悦都被顾峻的反应冲淡了一些,语气微微发冷道:“三弟,不得无礼。”
他脸色冷下来的时候,周身都蔓延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气,顾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吓住了,他俊秀的脸庞上满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声大哥,瘪着嘴不说话了。
如果眼神能作为刀子,顾峻的刀子把陈若弱捅成筛子了,陈若弱朝他看一眼,虽然有些没底气,但还是挺直了脖子,她是嫁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嫌弃她就好,至于小叔子的喜恶,和她才没什么关系呢。
镇国公这会儿也看清了陈若弱的长相,他起初是有些皱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只是怕顾屿觉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他有些放下心来了,接过陈若弱捧上的茶,分别将红封给了两人。
陈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灵动有神,将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收归眼底,镇国公不禁发笑,他消瘦的脸颊上带起一丝和蔼的笑意,说道:“好孩子,做了我顾家长媳,日后要恪尽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去问文卿……是我耽误了他。”
陈若弱有些惊奇地看向顾屿,顾屿拧眉想了一下,对她点点头,当年的记忆分外模糊,不过想来若弱没来的那几年,府中一应事务约莫确实是他在管着。
顾峻见自家爹爹都没说什么,心里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茶盏关来合去,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没人理他,镇国公正笑眯眯地和陈若弱说话,得知她在西北就帮着陈青临打理家事,看账管事一把抓,还会点厨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琴棋书画都是虚的,会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贤淑了,这样想来,长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况儿子瞧着也不是多委屈的样子。
见过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时候了,顾屿虽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却也不好急在一时,陈若弱在他身侧落了座,对面顾峻哼了一声,头扭过去,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了自己对这个大嫂的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