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鹭从夹层里抽出一份文件,那是六年前,在财大的表白墙,她亲手给陈晏起的可以用法律困住她的纸质合同。
单薄的几页合同似乎被人翻看了无数次,页码的地方已经磨得圆润起毛,叶鹭看着底下签了一半却戛然而止的名字,心里最后一道防守再也支撑不住地彻底崩塌。
叶鹭忽然想到临上楼之前,伯凯最后告诉她的关于陈晏起病情的那段话。
“你知道锚定效应吗?”伯凯神情苍凉,像是疲惫至极的旅人,却异常平静地解释:“就好比,一个人从一出生,你就告诉他,你活着是为了养一朵玫瑰。那他生命中唯一的渴望就是看着玫瑰从种子变成嫩芽,从花苗枝繁叶茂,从含苞待放到落地生根,周而复始。但如果有一天,这朵玫瑰死掉了,他所有生的意志也会被剥夺,他没有第二个理由继续停留在这里,就像他也无法去寻找第二朵玫瑰。”
“我以前还听过一个说法。”伯凯看着叶鹭,冷静的都有点不像是他,“如果把人心比作大海,承受能力比作船只,疾病就像是船上不断堆积货物。正常情况下,船只只要按照航线往返码头两端,只需耗费足够的时间,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一旦船抛锚,船就会停滞不前,那么这条船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注定沉入海底。”
冗长的楼梯深处,叶鹭看着伯凯靠在墙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说,“你知道吗?你就是让晏哥活下来的那朵玫瑰,也是让他永远痛苦的那根锚。”
“所以——”伯凯的声音尽数压了下来,叶鹭望着眼前书桌上电脑里的小游戏快捷方式和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书,听到自己哪怕咬破嘴唇,也抑制不住的痛苦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所以,她才是困住陈晏起那座的牢笼。
“如果你心里还有晏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叶鹭视线模糊一片,她踉跄起身,推开沉甸甸的书房大门。
身后的屋子仿佛摇摇欲坠,她望着等在楼道深处的伯凯,嘴唇动了又动,她攥着深红的楼梯扶手,指尖陷入木制的围栏,轻轻地道:“我明白了。”
如果陈晏起宁可死,都不愿意放下自己,那她的存在便注定是他的一场劫难。
她只有永远离开他的世界,陈晏起才能得以新生。
婚宴的尾声,宴会厅里只剩下两道人影。
“我会诅咒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听到叶鹭的恶语相向,陈晏起还是不肯松开她的肩膀,他温声重复:“阿路,就算你再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