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叫荀笏?是镇南军左营骁骑尉?”
半晌,凤钦才开口,目光却是看着段祺的,他要问的也是段祺。
段祺跪在地上,闻言转眸看了荀笏一眼,而后摇头,“微臣不识。”
跪在地上的荀笏身形微颤,仍然以额触地的道,“微臣十四从军,如今已有十年,从军第二年便到镇南军中,如今已有九年,微臣见过段大将军两次,分别是大殷历二四零年和大殷历二四三年,大殷历二四零年微臣地位卑微,然大殷历三四三年微臣带领的随部立了战功,是大将军亲自给微臣授的骁骑尉印册,微臣记得清清楚楚,大将军当日所见之人众多,只怕已然忘记了微臣,微臣的印册信物都已交给王上,王上可自行查验。”
王案之上放着几样物件,凤钦这时又扫了那物件一眼,而后看向荀笏手中拿着的血书上,“抬起头来,让孤看看。”微微一顿,又示意王庆,“去,将血书拿上来。”
白绢是卷在一起的,王庆拿上去在王案之上徐徐展开,足足有半张王案大小,血书之上不仅有签名印记,还有千言文,皆是诉说镇南军之中如何贪腐如何专权如何随意抹杀将官军功扣发军饷死刑滥用等诸多罪名,虽未字字直指段祺,却是将镇南军中段氏嫡系的做为写的一清二楚,凤钦一字字看下来,呼吸又不稳起来,看完这血书,他复又看向荀笏,便见荀笏样貌周正俊毅,目光明亮,身形正挺,活脱脱一个军中汉子模样。
凤钦落在王案一边的拳头紧握,复又将眼神落在朱勤身上,朱勤见之当即附身便拜,“王上,微臣亦是再遇见荀笏之后方才知道南边军中竟有如此令人发指之事,南边大军是蜀国咽喉要塞,眼下却闹成了这般,王上,看来段大将军奏请换防委实有先见之明!”
朱勤语气更为正直坦荡,荀笏是他遇见的,这只是个偶然,偶然得知如此重大之事,方才禀明王案之前,并无别的陷害污蔑可能,请王上一定要相信朱氏之忠心!
镇南军是段氏大军的封号,然而十万大军有五万是段氏私兵,另外五万则也是段氏嫡系将官在经营,一应军饷调度朝廷拨发,最后都落在了一个“段”字之上,莫说是段祺早已不记得什么镇南军三个字,便是凤钦自己,心底也明白这镇南军其实早就是段氏私兵了!
凤钦眯眸片刻,又看向段祺,“大将军如何解释?”
段祺虽然跪着,神态倒是十分泰然自若,他唇角微动,“微臣——”
“大将军不必解释!”段祺话未说完,凤钦却是打断了段祺,问也是他问的,打断也是他打断的,众臣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听凤钦继续道,“大将军身在巴陵,哪里知道镇南军军中之事?孤念在你不知不怪罪你,巴陵距离南边千里之遥,孤料想你也做不出这样的狠手,那五千将兵皆是我蜀国栋梁,是我蜀国精锐,却在营中被自己人斩杀,孤……孤心甚痛,五千冤魂叩问于孤,孤是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的。”
凤钦字字铮然,这一席话说完,堂上鸦雀无声……
“王上英明!王上英明!”
静默片刻,却是朱勤第一个反应过来扣头礼拜,其他人也跟着反应过来,纷纷下跪,凤钦扫过朝堂,那些面色大变跪的最慢的,都是段氏笼络之人。
凤钦这话再明白不过,不追究段祺,却是不能放过其他人!
可既然不放过其他人,那便是折断了段祺的臂膀。
他们段氏的大军,段氏的镇南军,这次之后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人……
众人山呼礼拜的声音震的堂中嗡嗡一片,段祺跪在最前面脸上仍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只是双眸已紧紧眯起,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待礼拜之声停下,凤钦方才又扫了一眼堂中,而后目光一转,落在了孙昭的身上,“孙昭,此事调查交给你,务必将此事查个清楚,问责查办不许留情。”
孙昭主管刑狱,本来这等军中大事不该交给他,奈何眼下凤钦信任与他,他也只好接了这烫手的山芋,见他应声,凤钦又转而看向段祺,“此事孙昭只管纠察事实,按照蜀国律法量刑判罪,至于军中拿人孤就交给大将军去办,毕竟是大将军的将兵,在自己的营中出了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大将军想必也十分心痛,大将军可愿大义灭亲?”
凤钦虽然是在问段祺,可他的话已经出口,等同谕旨已下,段祺若是敢当庭抗旨,他便能将段祺立刻收押,凤钦看着段祺,段祺默了默才点头,“臣自然愿意!”
凤钦满是欣慰的一叹,掌心却已现出一层冷汗,适才那片刻的对峙,他心底竟然没有把握段祺会点头,若是不点头,拿了段祺,那场面岂非真的不可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