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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生来就该在黑暗之中的人,却有这样一双澄澈不沾尘埃的眼。

或许真是连老天爷都在怜惜他命途坎坷。

马车静静的停着,墨鸦如同影子一般侍立在外面,马车之内,朝夕自从进马车到现在一句话也未说,若说她也曾被他这双眸子骗过,可自从他出走墨阁之后,那唯一一点旧交也没了,而她更清楚的知道,姬无垢能坐在她面前,必定有他的目的。

“看来上一次我和你说的话你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姬无垢的母亲大抵出自蛮族,所以他才有了这淡色的眸子,若他眸子里流淌的是银河繁星一定美幻至极,可偏偏,他的眼里常年沁满了冰凌,眸色虽美,却在人刚看进去的时候便将人冻住,没有人可以探究到他的内心,淡漠疏离到了极致。

朝夕下颌微抬,双眸微眯,“晋、国、三、公、子……”

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夕缓缓的念了一遍,她继续看着姬无垢,“晋国三公子凭什么以为我会将你的话听进去呢?难道……凭你是墨阁的叛徒?”

“叛徒”二字若针一般刺的姬无垢眉头紧皱,看着朝夕全副武装的精致面孔,他亦无法窥探丝毫她的真实情绪,他不知道她如何作想,可光是这话,便已经是大大的不善。

姬无垢落在身侧的手微攥,“那件事,我已经与你解释过,我是为了……”

朝夕转过头不听他的话,“墨阁有墨阁自己的规矩,你已经不是墨阁之人,亦无需同我解释,如今你是晋国三公子,你只需知道你没有资格置喙我的事。”

姬无垢唇角紧抿,半晌才叹了口气,“我的用心你难道不知?我是为了你……否则我何必来巴陵?我知道你一定让白鸾去查了,那你现在一定有消息了,你是不信?还是打算将这消息置之不理呢?在我心中,你不是这样不顾大局的人。”

朝夕缓缓转回目光,蹙眉,“我是怎样的人与你无关。”

姬无垢眼底闪出两分受伤,又漫出深深的隐忍,咬了咬牙,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你看重商玦,不过是看重他手中权力,可你难道不怕那些消息是真的?”

见他表情严肃,亦不再提往事和为了她之类的话,朝夕的表情这才又漠然转为凝重开始沉思,姬无垢见此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信筒,“这是我的消息,你看看。”

他将信筒递到朝夕眼前,朝夕看着那信筒半晌,终于还是缓缓接了过来,打开信筒,里面一页极薄极薄的信笺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百十个小字,朝夕一目十行细细扫下来,看完之后,将信笺在指间一捏,那信纸不多时便化作了一堆碎屑。

她五指一松,碎屑徐徐而下,而她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没有半分动容。

姬无垢看着这样的朝夕狭眸一瞬,“你不信?”

朝夕唇角沉着,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深深的郁色,不知是因为看到的内容还是因为姬无垢的不请自来,见她不语,姬无垢也不再言语,他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而有了这个认知,姬无垢眼底也跟着一暗,那本就绵延了三千里寒川的眸子忽降风雪,若他对面坐的是别人,只怕顷刻间便能被他的眼神冻死。

姬无垢知道哪里不对了,从前的朝夕不会如此犹豫不决。

她哪里还是哪个杀伐果断只懂权衡利弊的朝夕?

姬无垢不说话,用尽所有的耐心等着朝夕的决定,可一瞬之后,她看到朝夕眼底的沉郁渐渐被几丝他看不真切的默然取代,而后,她表情如常的看着他下了逐客令,“并非不信,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你来蜀王宫多日,该回晋了。”

姬无垢眼底的冰冷扑簌簌碎裂,姬无垢仿佛能听到那冰凌落在地上的声音,他眯了眯眸,眼神再度冷冽下来,“你留他在公主府过夜,你与他同游城南旧宅,你与他同进同出王宫,你已经开始想着准备婚礼了吗?你已经准备好要去燕国做世子夫人了?”

朝夕看着姬无垢,他周身有寒川冰凌,而她周身有巍然不动的月照清风,朝夕没发现,姬无垢却发现了,她这波澜不惊的样子俨然和商玦那任何时候都高高在上从容优雅的模样有了几分相似,朝夕相处,他对她的影响她自己不自知,可姬无垢却看的分明。

“我和他如何,轮不到你说话,你该走了。”

姬无垢定定看着朝夕,不知道该不该将她这可怕的变化说出来,她分明是最不愿意与人交心的人,“好,既然你都清楚,那我就不必多言了。”叹了口气,姬无垢又道,“这消息绝非空穴来风,你是不愿意冒险的人,不过要利用他,总要物尽其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