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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中,李信又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瞄”声,打破了夜风的凌厉之息。

他看到一只猫从李怀安的袖中钻出来,白猫海水一般深蓝清澈的眼睛扫了一圈周围人后,弓起身子,飞一般扑向了李信。李信反应极快,猫向他跳过来时,他伸手接住了这只猫。猫扒着他的手臂,攀着他的肩膀,又叫了两声后,伸出舌尖,在李信脸上轻舔了下。

李信声音苦涩如堵:“雪团儿……”

他收起手臂,抱紧这只白猫。

白猫温顺地伏在李信怀中,让他周身血液忽冷忽热。他被这只猫一下子带回当年,带回他的少年时期。那时候,他领着一帮兄弟,满会稽地找一只白猫。他爬上树,他蹲在墙角,他盯着会稽的白猫盯得都快眼瞎了。这只猫是李四娘子李伊宁养来给闻蓉解闷的,雪团儿丢后,闻蝉又拜托李信把猫找回来。

闻蝉并没多么喜欢这只猫,但是李信又哄又骗地把雪团儿送回李家后,雪团儿便十分亲近李信。

那时夕阳无限,他满大街地晃荡……

那时闻蝉抬头紧张看他,唯恐他去唐突她……

那时闻蝉郑重其事地把雪团儿的画像给李信时,李信嫉妒得想跟一只猫打架,想问闻蝉凭什么一只猫都比他得她的喜欢。她都没多喜欢那只猫,更可见她那时候有多不喜欢李信了……少年时光,时如逝水。江洪日夜奔涌,时光一去不返。

李信抱着这只猫,又好像看到闻蓉活了过来。闻蓉倚在门边抱着雪团儿看他,对他笑着说:“你小时候就养过一只猫……”

那些时光已经消逝。闻蓉死了,李信离开了会稽,如愿娶了闻蝉。雪团儿竟然没有被送走,而是被李怀安养着。

李怀安望一眼从自己袖中爬出来的猫,在李信看他时,微微笑了一下。他看猫的眼神充满温意:“它自己非要跟过来,挺麻烦的。”

李怀安只是过来看一眼李信。他终究有些不放心李信……李怀安没怎么用心教养过孩子,他在少年郎君身上花心力最多的,就是李信。他也唯恐李信变得偏激,或者一念之下走向歧途。李信一个人,就牵扯了他多少精力。养这么一个孩子,比养十个孩子都要累。

李怀安想,自己只要出现,李信挺聪明一孩子,应该明白李家的态度。他素来寡言,妻子去世后,更是不想说话了。他想李信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抱过雪团儿,告辞准备离去。李信看他背影片刻,追上去:“……我送送您吧。”

李怀安不置可否。

军士们留在山中等候,李信昔日的好友陈朗诚惶诚恐地跟李晔、李昭两位李家郎君打交道。李晔要将自己带来的私兵交给李信,自然要与陈朗这般那般地交代一番。李信则牵着马,跟随李怀安进城。他们这对父子,牵马走在崎岖山道上,又走在青石地砖上。

雾起雾又散,寂静若花之开败。曲径幽长,马蹄声达达,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夜光微弱,大风中,偶尔听到几声猫叫。

他们走着这段不长不短的夜路,天上絮絮飘了几片雪花。南方少雪,又不是灾患时节,每下次雪,都能让人大惊小怪半天。李信抬头,絮状白花落在他眉眼上。李怀安回头看这个站在雪中的郎君,心神有一瞬间恍惚。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那晚 李怀安骑在马上,李信走路跟随。李怀安一边走,一边跟李信淡漠地说着话。李信神情笃定地回应他,偶尔还会笑一下。

那样的意气风流。

雪花飘过薄云,渐渐下的大了,英武郎君仰头专注看雪。他的眼睛幽静又明亮,像是千万次地信笃,自己绝对不会错一样。

李怀安想:这世上谁不会犯错?但是李信那种一往无前、永不退缩的眼神,真是不管过多少次,都让他想帮那个小郎君一把啊……

李怀安不再惜字如金了,他感兴趣地问:“你打算带兵去墨盒,干什么?程太尉陷害你,你打算怎么办?说说看,我帮你参详参详。”

李信沉浸于落雪的冰凉中,他于漫不经心的走路中,听到李怀安的问话后,随口道:“杀回去啊。霸占墨盒,然后占山为王。再之后积蓄力量,向程太尉出兵。所以你们得小心点,不要跟我走得太近了,省得朝廷再治你们一个‘叛贼同党’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