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蓉是最接受不了这种欺骗的。
年年月月,她有多喜欢他,她这时就有多恨他。
而李信能怎么做呢?
他只能先稳住闻蓉,其他的事后再补救。他绝不能松口,绝不能承认自己不是李二郎。闻蓉的心口被捅了刀子,他绝不能再这个时候再捅一刀。
即便闻蓉已经打了他两巴掌了。
李信从来没被人扇过脸。
他就是受最多苦的时候,旁人打的也是他的身体,不会有人想扇他巴掌。扇巴掌是折辱人,当众扇人更是不给人面子。而素不相识的人,谁会莫名其妙想折辱一个人,而不是直接送这个人去死呢?
就是李郡守李怀安。
他最恨李信的时候,也是铁烙直接砸下去,没想过扇李信一嘴巴。
李信慢慢抬起眼,望着闻蓉。
这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母子对望着。
闻蓉看着他,她在他面上寻找熟悉的影子。不像、不像……全部不像!没有一点儿像!她也常觉得自家二郎跟别的郎君不一样,但是二郎这般有本事,她心中只自豪,只操心他怎么能收敛收敛他那无法无天的脾气。她常忧心二郎这样的性子,该吃多少的苦……
性子越是桀骜难管教,越是天下唯我,又越是本身便有本事的,在人生长路上,被打压的也是最厉害的。
在他长成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前,他总是要经历过数不清的磨难。他要登临绝顶,就总会有被打入尘埃的时候。
她家二郎不就是这样么?
自幼就被父母抛弃,一个人在不知名的大人世界里爬摸打滚,还要养一群陌生孩子。好不容易认回李家,又是不识字,又是不通艺,被人好一番嘲笑。二郎就算喜欢一个女郎,都这般千难万险。明明是表妹,明明是亲上加亲的好姻缘,二郎都能遭受牢狱之灾,差点自我放逐去!
长安之祸让闻蓉心惊胆战,她即使是从夫君转述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来,倘若当日闻蝉没有死命拉住李信,倘若自家夫君晚到几日,二郎恐怕就走上另一个歧路了……
二郎又在会稽打仗,又去雷泽打仗。军功累累,死亡也无数次和他擦肩而过……
闻蓉日日焦心,夜夜忧虑。她从没想过他不是自己的小子,她只觉得他这般能折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没有心思想别的,一个永远有目标的小子,永远不安分的小子,已经牵扯住了她的全部心力……
然而、然而……他不是二郎……
那几个宗亲郎君被逼问出真相,闻蓉立在秋末余风中,已经感觉到了冬日的寒冷。
李信不是李二郎,那么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李信杀了她的亲儿子,那么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李信抬头,看到闻蓉的眼睛。
这双眼睛噙着泪,又空寂无比。她的眸中神采一点点褪下去,像湖水快速地干枯一样。她深深地凝视着他,痛恨、怜惜、迷惘、失望,各种情绪皆藏在一双眼中。她用这双眼睛,看着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