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的战事无法放手,他只能给自己挤出来十天的时间。十天时间,往返长安与会稽,也许根本跟闻蝉说不了几句话。但是他只要看到她,哪怕看她一眼,能够从她嘴里问出来一句话,就可以了……
两个少年在帐篷中,交接了此间事宜。李三郎不擅战,李家众郎君中,也没有李信这样对军事格外敏感的少年郎君。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李信悄无声息地接管郑山王的旧部,李家才睁只眼闭只眼。现在郑山王又给他们请来了海寇这个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隐患。实则海寇威胁不到会稽 纵是朝廷下令除寇,会稽郡守推拒也能含糊过去。
然李信要接令。
他要用海寇来练兵。
很多时候,他都不在李家,也不在会稽。
现在他说走就走,把麻烦交到李三郎手中,李三郎真正诚惶诚恐。李晔从李信出帐篷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慌张,贵族郎君的修养让他硬着头皮上,但是心知自己的战略远不如李信,也只能采取中庸手段拖过去,盼望李信早些归来。
李信手段了得,这边一无察觉,他已经一骑轻尘踏上了北上的路。
他想要在两年后,再见一面他心爱的女孩儿。哪怕只是在她的窗下彻夜徘徊。
当李信北上的时候,宁王一家带着闻蝉,已经在北上的路走了一大半了。宫中夫人病重,想念公子与孙女,陛下难得仁慈下了明旨,要宁王一家携子入京,探望病重的母亲。
这两年多的时间,闻蝉一直跟着姊夫一家。
平陵附近偶有小战,听说是从会稽那边波及而来的。闻蝉心忧,多少次想要去往会稽,都被阻拦。世道混乱,贼寇频出,宁王妃根本不放心闻蝉独自出行。宁王妃担心再冒出来一个胆大妄为的李信,闻蝉不可能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躲过去。
平陵与长安还能通信,然而任何地方与会稽,信件往来都已经很不便了。闻蝉去过几次信,原想跟李二郎说自己的近况。然信被宁王妃检查后,怕她泄露一些东西被劫道的人知道,闻蝉只能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而就是这不痛不痒的话,她也没有收到只言片语的回复。
二姊夫安慰她,说那边战乱,可能根本没有收到过信。
闻蝉却忍不住想:如果收到了呢?那他为什么不回我?他不再喜欢我了吗?他变心了吗?少年时他待我的心,果然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吗?
有时候闻蝉会去想,觉得遇到李信,就像一场梦。也许世上从来就没有李信这个人,这么胆大妄为的人,可能正是因为不存在,才被她虚构出来。她心底,大概渴望一个无所不能的郎君,带她逃出这个用规矩打造的牢笼……梦醒了,李信就不见了。
闻蝉的心,在日渐期待中,也凉了下去。
二姊夫教了她很多道理,她在成长的过程中,思考了很多东西。她渐渐不去对李信抱有期待,而是学会审视自己。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闻蝉趴在摇晃马车的车窗上,望着没有一丝云的天:同一片天宇,她想她不要总挂念少时的倾慕。当她再与李信见面的时候,她也只想看看她还喜不喜欢他……谁也无法保证,少年时让她心动的那个郎君,在岁月磋磨中,磨去了身上的棱角。他长成了规规矩矩的贵族郎君,也失去了吸引闻蝉的点。
两年多的时间啊……谁能保证呢?
两年多的时间,二姊夫与二姊的小女儿,她的小外甥女阿糯,已经会说话、会笑、会走路。小孩子长得真是快,小小一团,逗得一家人欢喜无比。
而在长安那里,让阿父阿母头疼很多年的长子,闻姝与闻蝉的大兄,侯世子闻若,终于娶了妻。闻若娶了一位非常贤惠温柔的女郎,出身洛阳大户。闻若性格散漫风流,却在娶妻后,也收敛了很多。
程漪到底还是嫁给了定王,做了定王妃。当年长安那事,程家已经放弃了程漪。却不料程漪仍讨得定王的喜欢,嫁给了定王。当程漪被聘为王妃的时间,程家人的表情非常精彩。恐怕连程太尉都心有后悔,联络这个女儿的时候,都要想想对方是否嫉恨于自己。
陛下也生了重病。长安众公子之间的权,争得更厉害了,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就是老狐狸如程太尉,在这场无硝烟的战斗中,都踩了不少雷。
丞相家的大郎吴明,在当年旁观李信之事后,也成熟了很多。当他阿父再次教训他时,他也不再一味地去顶嘴。听说他已经被丞相提着,入了朝堂,从光禄勋属官做起,一步步往上爬。光禄勋主管宫廷警卫事务,但实际权力远比这大。朝廷候补属官皆在这里,历来皇帝的心腹势力,也全集中在这里。丞相为他家大郎铺路,呕心沥血,给吴明安排了最好的位置。丞相不指望他家大郎能做出什么成绩,只希望大郎在他去后,能有人可依、无人可欺罢了……
一桩桩,一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