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众长辈甚至开始思索:是不是应该把小辈们都放出去游历一二?小辈们规矩是好,但没有一个身上有李二郎这种引领群雄的气势。
这堂中灯火灼灼,映着少年英气的眉目。
李信正处在一个月一变样的少年时期,往往一个月没见就很容易陌生,更何况已经过了大半年。他个子如柳条般快速抽长,人也更瘦了。面颊收回去一些,棱角出现,眉目也变得更加轩昂。当他压着眉想事的时候,隐有刀光剑影之气势。
众人说着话,讨论开春后的战局怎么开。长辈们也不多插手,大有把战事当成让小辈们成长的磨炼石。不管这些少年郎君们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是要自己上战场还是里应外合,长辈们都颔首点头,让他们自己去想。这般一来,李信这种天生的聚光点,主意跟马蜂窝似的一个又一个,更容易吸引没有主意、或主意没有李信大的郎君们追随了。
他们这边讨论着,外头隔着厚毡帘,侍女们通报。众人出去一看,看到天上烟火烂烂,五色缤纷。细细想来,竟已到了上元节日。家中女君让侍女们前来请人,让李家郎君们回家过节,莫在这里消磨时间。
大夫人闻蓉身边的贴身侍女亲自来请李信,李信自然也是要回去的。众郎君们纷纷退散告别,侍女在帐外执灯等候李二郎。闻蓉身边的侍女皆是年轻小娘子,此女肤白貌美,站在残雪中,帐中一点柔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李二郎好久不出来,因天太冷,侍女不觉打个哆嗦,心里有些怨李二郎磨蹭。
她不安的时候,门帘一掀,披着大氅的少年郎君从屋中步出。在他出来的刹那时刻,身后帐中的灯火一瞬间熄灭。少年英俊的面孔,映着前方的雪与身后的火。他一身傲骨,身形挺拔,没什么太多想法地望一眼只顾着发呆的侍女,侍女立刻红了脸,掌灯跟上少年的脚步。
侍女努力跟上李二郎的步伐。李二郎走得并不快,足以让侍女跟上。他眉目低垂,眸子幽黑,踩着蓬松雪地,步伐稳重。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寂静相伴,侍女跟随李二郎,即使对方速度不快,但这眼看是要走回去的架势,却让侍女心中叫苦。
她是新训练出来的侍女,刚刚被派到大夫人闻蓉身边。只知道前来接李二郎是个好差事,并不知道李二郎居然想要走回去。
然郎君走在雪中,身形高大英挺,眸子清正,侧脸幽静。他默然不语时,也让侍女脸颊通红,忘了足下的不适。
侍女轻声,“郎君,女君出门前说半夜会下大雪,让奴备了伞。您要撑伞吗?”
李信随口道:“不用。”
“方才您在帐中那么久,是换衣裳吗?怎么不叫奴婢进去伺候呢?女君知道婢子没有照顾好郎君,是要发怒的。”
李信心不在焉:“换衣服而已。只是见母亲时,她总觉得我冷。为了不被她念,我还是多穿点好。”
“郎君真有孝心,”侍女抿唇一笑,少年郎君的回话,给了她鼓励,让她觉得李二郎似乎并不是嬷嬷口中说的那个“最好不要惹”“很难说话”的人,“对了,四娘回来没见您,还问了您……”
李信停下脚步,脸色冷淡地看着这个一路上喋喋不休的侍女。他不骑马不坐车,一路上走着回去,就是要趁着没人的时候,想点事。他要想一想打仗的事,要想一想郑山王会如何应对,要猜测对方的心思。结果这个侍女不停地跟他说话,他每每思路有个眉头,就被打断。
李信忍无可忍。
他的漫不经心换不来对方的若有所觉,当他停下来、没有表情地看着侍女时,侍女才终于察觉了自己的饶舌。
李信探过来的眼神,寒气渗人。他若方才还只是个有气势的小郎君,现在就像是山中兽王,睥睨天地,随时可以撕了让他看不惯的人。李信说,“母亲没教过你,少说话么?你好好地走你的路就是了,不要打扰我。”
他的眼神让侍女露怯,侍女几乎以为他要暴怒,但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继续走了。
侍女回过神,后背出了一衫汗。她再不敢多舌,只泪水在眼中打转,快步跟上李二郎的脚步。然终是有些不死心,在跟李信错开一步后,静静巷道中,侍女又有些心动。她忽然脚下一软,惊叫一声,往下摔去。
侍女无措地伸手想去拉李二郎的手,想借助他的力气站起来。
李信居然毫无反应。
他仍然走他的路,在发觉侍女摔倒后,隔两步路的距离,他才停下来看她。回过头,少年郎君低着头看这个泪水掉落的侍女。
侍女看他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有皱眉露出厌恶的表情。她仍幻想李二郎有同情心,脚崴了,她疼痛中,跟李二郎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娇软,“二郎,我脚扭了,恐怕走不了路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