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闻蝉对郝连离石与李信的态度,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她谁都不信任,谁都警惕。谁对她好一点,她就偏向谁一点。
然而现在……然而现在……
郝连离石心里苦顿,想到:她救我性命,我是否再还不了她的恩情了呢?
郝连离石以为闹剧到此为止,但是显然没有。即使他回了席,丘林脱里也并没有。郝连离石坐下后,便反应过来。他陡然要喝,还站在场中的丘林脱里却已经冲陛下谄媚一笑,坦坦荡荡说,“我们王子没那个意思,那我有那个意思。陛下,我看上你们的一个女郎了!不知道陛下肯不肯割爱啊?”
皇帝陛下对所有的和亲都抱着鼓励态度。他心里算了算,扔出去一个宗室女,能换来两国数年的和平,很划算。至于羞辱尊严之类的想法,这位迷恋升仙的皇帝陛下,早已抛弃那些多余的情感了。
他对丘林脱里的求亲很感兴趣,“使者看上哪位娘子了?”
众年轻女郎们再次紧张。那鼓乐声寥寥,鞭炮声也宁静下去。她们都在等着那位使者的话!
而丘林脱里先用蛮族语言说了一遍,才又用大楚自然看出四周的诡异气氛,官话高声答 “自然是舞阳翁主闻蝉了!我就想求娶翁主!”
陛下看向长公主身边坐着的小娘子。他打量着貌美的小娘子,女郎坐在宫殿中,姣好之色依然显然无比。他望许久后,微微笑了一下,“哦,小蝉么?确实挺合适的。”
一瞬间,气氛僵冷,无人说话。
如此喜庆的宫宴,在此时,达到了气氛最低点。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跽坐于母亲身畔的舞阳翁主身上。
☆、74|109
自丘林脱里在一派寂静中,说出想求娶舞阳翁主的话之后,周围的空气像被冻结了一样。而就在皇帝陛下说出不错的话后,这种诡异的寂静感,到达了顶层。
听到宫殿四方涌动而来的寒风声,除夕之夜,满长安最尊贵的人坐在华丽无比的宫殿室内,却觉得和站在露天风野中也没什么区别。众人的视线,有的低着头自我麻痹;而有的,则不由自主地看向曲周侯一家的方向。
闻蝉的脸色平静无比,她端正地坐于母亲身边,垂着眉眼,温顺而恬静。仿佛对方说的人,不是她一样。其实在陛下赞同的前提上,她露出一点儿不情愿,都不太合适。
这位娘子在长安,是有名的美人。家中有郎君的人家,基本都从郎君口中听说过舞阳翁主。眼下这位翁主沉静坐着,颜若舜华,气质端芳。许多人心中在想:这个丘林脱里也真是厉害,一看就看上他们长安顶漂亮的小娘子啦。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舞阳翁主的母亲是宣平长公主;宣平长公主又是陛下的亲妹妹。这其中的账,还得他们自家去算个分明。
这时候,与闻蝉有关系的人,都脸色或深或浅地发生了些变化。包括侯世子闻若,宁王妃闻姝。而脸色最难看的,应该是曲周侯。他背脊绷实,刹那时间也忍不住,想要起身。
曲周侯被长公主的余光看了一眼。桌案下方,长公主的手搭在曲周侯手上,示意他莫要冲动。
同时,长公主都没有起身来,只在无人敢说话时,笑了一声。她像是闲话家常一般,随意说道,“小蝉今年只有十四岁。”实则闻蝉也快到十五岁了。
隔着无数模糊人脸与浮光照影,灯火影影绰绰,陛下与长公主的眼睛对视一瞬。这对兄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看出了对方的底线在哪里。陛下沉默了一下后,微微笑,“哦,那倒是挺小的了。”
陛下问,“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改日再谈。今天的舞是已经跳完了吗?”
他轻轻松松地把话题从和亲之事上,扯到了除夕之宴的歌舞安排中。而夫人们也甚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陛下这样轻飘飘一问,鼓点声便重新响了起来。
丝竹声再起,一队男女舞者重新从殿外入了场。数来个男女登场,无视最前方的丘林脱里。为了不被堵于其中,脱里不得不让开路,脸色难看地站到了席面一边。他还想不识时务地把话题重新转到和亲一事上,但宫中负责宴会流程的夫人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狼子野心,自然不会再给脱里站出来说话的机会了。
宫宴的时间排得非常紧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