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马上开口,“闲着无事,二郎,我跟你讲一下李家的人口吧,让你认一认。”
李信无动于衷地牵着马,雪落了他一身。
李郡守再喊一声,“二郎!”
李信这才意识到“二郎”是在叫他:“……啊。”顿了顿,“不是,您家二郎,都没起个名吗?”
李怀安淡声,“因为大娘当年夭折的早,长辈们说是贵名压着、孩子受不住的缘故。到你的时候,便一直没起学名。原想请郡中名师为你取名,都递了名帖了,却不料你走丢了。族谱上至今只有‘二郎’,没有你的名字。”
李信挑了挑眉,李郡守话里话外说“你”啊“你”,分明是打算一开始就把他当“李家二郎”对待。也是,只有这样,大家才不容易露馅。虽然李信觉得,假的总是假的,总有暴露的一天……
李怀安见他没意见,就开口,介绍起家族中的人来。他大约说了小一刻钟,才说完。说完的时候,众人已经进了一道巷子。再往里走一段,就是李信之前住的陈朗家了。李怀安对那些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二郎,把我刚才跟你介绍的,背一遍给我听。”
李信:“……”
他瞥了眼他那个等着看他笑话的便宜阿父,想了想,慢腾腾地开了口,“你是从前三辈开始说起的,李家的人口共……分为三系,会稽这边的是主家……”
他倒不是完全重复李郡守的话,却是把自己听到的大概意思,复述了一遍。
等少年说完的时候,踢了踢门口篱笆上的雪,示意李郡守,到地方了。
众人下马,李郡守看着开门的少年,心想:记性倒真是好。
他愈发觉得自己选李信没有错:记性这样好的少年,只要他愿意,学东西自然也快。经过自己的调教,李信应该很容易应付妻子才对。
之前路上李郡守一直跟少年说话,对于他这种不太说话的人,已经破了天荒。引得一路人的令史不停去看李郡守,心想:难到是要养成父子天性?府君和他们就不怎么吭气,对他自己的“小子”,倒是还挺能说。
但是之后,李郡守倒是再没开口了。
因进了房门,少年褪衣,便是医工和铁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李郡守站在烧好的炭火边,负着手,看那少年一脸平静地脱去了上衫,上身赤裸地被众人围着。到这时候,李郡守才真正看到李信身上的伤。前胸后背,这些天在牢狱中,被折磨得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道道鞭痕、爪痕,有的结疤、有的化脓;有的与之前的外衫粘黏在一起,少年脱衣时,带下了一层皮肉,留得血肉模糊。
少年脸色苍白,神色倒还好,任由一脸不忍的医工们指指点点,寻找下手的地方。
众人的重点放在他的后腰处。那里也是血肉凝着,让人下手很难。医工们说,“这些疤痕太碍事了,为了以假乱真,只能用火去把这块烧干净,把现在的皮肉全部换掉。然后我们用针把轮廓跳出来,用铁烙把痕迹清理干净,用小刀剜掉多余的肉……”
在人身上用火去烧!
就为了做出一个火焰型的胎记来。
而形状出来后,还要继续用火去烧,去撒些粉末,去改变这处肌肤的颜色。
因为李郡守要的是一个与真的也差不多的胎记,而不是一个别人随便碰碰、就能碰没的假胎记。他以最大的诚意,让李信去以假乱真。他就用最极致的手段、最诚恳的态度,为自己达到这一目的。
他要任何人看了这胎记,都无话可说,都没有疑问。
他不光是要瞒闻蓉,李家大大小小的人,他都想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