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郡守默然后,蹲下身,扔开手中烙铁,他低头去看昏睡过去的少年。他伸手拨开少年面上的发丝,看到他的一身血迹,也看到他普通庸俗的长相。非常英俊的眉眼,他父母却不会生,把这位小郎君的整个脸组合在一起,就是很平凡的相貌。
李郡守看着他,默想:五天了。李信竟没吐出什么来。这样重的刑,他还要保他的那伙同伴。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啊……和他家的二郎,差不多大。
远没有他家二郎好看。
却又远比他家二郎有本事。
李郡守沉默着:他来到会稽为官,他当然从一开始,就听过、认识李信了。他还与李信打过许多次照面……而他在此之前,都从没见过他家二郎。李信是个狠角儿,这么一个人,如果不能用,如果不能用,杀了其实最好了……
既然他始终不肯说,那么就……
“杀……”李郡守话又停住了。
他想到了李江,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李信和他差不多大。都这么年少,都什么还没懂,就进入了大人的残酷人间磨砺。
李郡守放在少年面上、摸到他面上血疤的手微微发抖,他再看不下去了,站了起来别过脸。
“郡守,您说……要杀了李信吗?”狱令官看郡守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便谨慎小心地探问郡守的意思。
良久后,听到李郡守沙哑的声音,“没什么,你们继续审吧。”
他的心很淡薄,除了少数家人,他很少关照别人。正是他的冷漠,害死了二郎。他不想再杀那个与二郎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了……至少,今天不想。
再说闻蝉,没有在护卫报说的院落里见到李信。她很不甘心,又在附近找了找,仍然没有线索。再让护卫去查,护卫说附近的地痞们都不见了,又说起几天前的早上在某个巷子有过打斗。但具体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闻蝉很失望。
青竹摸摸翁主被冻得冰凉的小脸,问,“咱们回去吧?”
闻蝉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声,转身上了马车。马车悠悠缓缓地回去郡守府。闻蝉一路上不高兴,任青竹等侍女百般逗她,她都皱着眉,没有露出一点儿笑脸。闻蝉拉着青竹的手,很悲苦地丧着脸,“我觉得就是我咒坏了人,把他咒死了!”
“……”
“我做梦梦到他死了!”女孩儿哽咽,心里多日的痛苦,终于在这时候跟侍女倾泻,“梦到他身上全是血!他肯定是临死前跟我告别,他说不定还想跟我告白来着……他那么傻,都说不出口……”
“……”青竹抽抽嘴角道,“您想多了……”
李信找不到,翁主很难过。她可以当自家翁主太善良吗?她可以不多想吗?
某个时候,青竹觉得李信这次失踪了非常好……
但是闻蝉都快哭了。
闻蝉是很漂亮的小娘子,笑起来百花绽放,哭起来万木枯萎。她的一颦一笑,都容易牵动人心。此时她抽抽搭搭,肩膀发抖。少女低着脸,眼中湿漉漉的,晶莹泪水欲掉不掉。湖水流光溢彩,湖水却涟漪荡荡,渐有风起浪逐之势。青竹光看着,心都软了,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翁主耍着玩,只要她别真的哭了……
闻蝉正要哭,马车突得停住。她头咚得一下撞上车壁,一下子撞傻了,眼眶中的眼泪,啪得砸下来。侍女们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安抚翁主。舞阳翁主愤怒地把众人一推,“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