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聪沉着脸,叫住她,“杉子他们去做,你坐下歇会儿,先洗个澡。”屋里明亮,两人比在山里那会狼狈多了,沈聪朝李杉扬手,骆驼小声说了句跟了出去,其他人也有眼色的避开,韩城和刀疤去柴房抱柴,韩城小声的问刀疤,“刀大哥,你说,这回的事儿,聪子哥会不会继续忍着?”卫洪渐渐做大,这会儿不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往后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刀疤一掌拍过去,朝身后瞥了眼,没人后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别提了,聪子心里也窝着火儿呢。”木老爷和沈聪说了什么,刀疤不清楚,左右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想着这个,刀疤想起一件事,“你可打听到温老爷和木老爷什么关系?”
韩城惊讶,摇了摇头,“木老爷的事儿,哪是我能打听到的。”韩城心思活络,见微知著,听了刀疤的话,明白沈聪这般是木老爷的意思,至于温老爷,估计讨了木老爷欢心,木老爷才会对顺风赌场手下留情,如果是这样,往后的事儿更难办了,抱着柴,快进灶房了,才凑到刀疤耳朵边小声道,“这事儿,我往后留意着。”
刀疤习惯性的说了声好,灶房,骆驼转过身,朗声道“刀大哥说什么好呢?”
“我也不知韩城说了什么,小点声,别吓着阿诺妹子了。”看灶前挤着一堆人,刀疤蹙眉,怒吼道,“都挤这边做什么?没事儿做是不是?”说完,听到堂屋传来摔碗的声音,刀疤止了声,抬脚,一人屁股上一脚,哑声道,“给老子让开,信不信我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几人不明所以,起身,规规矩矩站在其他地儿,下一刻,却看刀疤放下柴火,自己在那儿躺了下来,闭着眼,准备的睡觉的模样,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叫苦不迭,然而没法,只得站其他地方去。
堂屋里,邱艳低着头,大拇指血肉模糊,紧紧贴着鞋子,稍微一动,便痛得她苦不堪言,偏生,沈聪脸色不好,桌上的碗也被摔了出去,她忍着泪,上前抓沈聪的手,“以后我不说了,你,在外边小心些。”
或许,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沈聪这人,已经在赌场多年,哪会因着她一句话就放弃赌场那边的事儿,老实本分待在村里过日子,她心里只是怕,怕有天,他在外边出了事儿,她和沈芸诺连个传信的人都没有。
“艳儿,你若不想做寡妇,我让你回邱家,邱叔疼你,会再给你说门亲事的。”沈聪没有发火,语气沉静如水,甚至,眉眼舒展开,漾着浅浅笑意,然而,听在邱艳耳朵里,却比鲜血淋漓的脚还让她痛,使劲的摇摇头,伸手抱着他,泪眼婆娑,“我不走,往后我不说了,你别让我回邱家。”
看她脚又开始流血了,沈聪拉开她,蹙了蹙眉,语气略微严厉,“脚上受了伤,乱动做什么……”语声刚落,听到背后传来沈芸诺的询问声,沈聪勾了勾唇,面上已挂着笑,“你嫂子喝水,我给她倒水谁知她没接住,水烫,我反应快给拂开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嫂子脚上的伤是不是很严重,用不用请大夫?”沈芸诺在山里就听沈聪说邱艳脚受伤了,山里石块多,邱艳走在前边,嘴里不停提醒她抬脚,即使如此,她脚都伤着了,何况走前前边的邱艳。
沈聪看了眼邱艳,挪了挪步子,挡住沈芸诺的视线,温声道,“我屋里还有药膏,我带你嫂子回屋,帮她仔细检查番。”语毕,搂着邱艳转去了他的屋子,进门后,反手关上门,松开了邱艳,点燃屋里的灯,不冷不热道,“坐下,我帮你看看。”
邱艳脸上泪痕未干,抬起头又低头看自己的脚,迟疑的摇摇头,“没事儿。”
沈聪强拉着她坐下,把油灯放地上,不得不说,她确实伤得重,鞋子破了洞,露出大拇指,指甲上翻着,能看清里边的肉,换任何人都难以忍受,她却默不吭声,“你忍着,我把鞋子脱下来。”
邱艳正欲答,谁知脚上传来拉扯似的疼,她惊呼出声,以为他会动作会轻柔,不成想如此干脆利落,疼得她泪流不止。
“你坐着,我去打水,先把伤口清洗后再上药。”只字不再提赌场的事儿,邱艳擦了擦泪,侧过身,望着外边漆黑的天,心有片刻的失神,家里没有田地,沈聪年轻,日子得过且过,将来有了孩子,她们年纪大了,日子怎么过?难不成,家里的孩子也要学沈聪,整日在赌场帮忙收债,喊打喊杀,邱艳的手,轻轻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她祈求暂时别怀上孩子,家里目前的状况,养不起孩子,她不想,她的孩子跟着吃苦,东躲西藏,随时提着心过日子。
沈聪端着水盆进屋,见她侧着脸,眼神泛着迷茫以及惆怅,脸色一沉,阴测测道,“如果想离开,脚养好了我送你回青禾村。”进了赌场,想全身而退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是这个节骨眼,他从没想过离开。
邱艳回过神,看他脸色不太好,心知他误会了,心口一片苦涩,固执道,“我不会走的,我会好好照顾阿诺,答应了你的。”
沈聪没吭声,蹲下身,拧了巾子,“你忍着点。”
邱艳以为他又会如方才那般粗鲁,脚往后边缩了缩,被他一手钳住,吓得她紧紧闭着眼,咬着唇,怕疼得哭了出来,脚不自主的往后靠,指尖有温温的,暖暖的触感传来,她眼神睁开一条缝,被沈聪脸上的认真吓着了,他小心翼翼的抓着她的脚,另只手拿着巾子,轻轻蘸过她血肉模糊的指甲,动作轻柔,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伤口疼,却不如方才脱鞋那一下,“聪子。”
“别说话,一走神,力道重了,又该哭了。”沈聪身子高,即使蹲着,一只手抬着脚仍显得高了,索性坐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按住。
邱艳止住声,她甚少有低头俯视他的时候,这会儿,只感觉他颤动的睫毛都是温柔的,邱艳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纷杂的情绪皆转为深情的凝视,此时的沈聪,敛了周身杀气,目光专注,动作轻柔,即使她的脚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他脸上未曾有过丝嫌弃,相反,满满的是认真。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寡妇口里的“那些男人”,和寡妇有关系的男人多,这是寡妇最为得意的事儿,和她睡过的男人,没有半个村子的人也有差不多一半,然而,有段时间,寡妇崴了脚,天儿又热,脚上隐隐有味,从没一个男人愿意为她端水更别说洗脚了,说起这事儿,寡妇满口奚弄嘲讽,“他们嫌弃我脚脏,拉屎的地儿都爱不释手流连忘返,男人都是眼皮子浅的,凡事只顾着自己爽,叫他伺候一回人,百般不乐意,也不想想年纪大了,卧在床上不能动弹,还不是靠着我们女人端茶倒水,服侍他们吃喝拉撒?”说到这,寡妇沉默了许久,眼里不无落寞,“如果真心找到愿意为你端茶倒水洗脚而不抱怨的男人,那是多少女人的福气,然而,又有多少人有那样得福气呢。”
寡妇丈夫死得早,手里两一亩三分地,她没有另嫁,靠着一亩三分地的粮食过得风生水起,每年农忙,有的是人争着帮她干活,帮她撒种,帮她缴税,她在屋里坐着等现成的就好。
那会年纪小,有个夏天,邱艳和莲花常常去寡妇家里玩,莲花娘担心她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后来不准莲花再去,莲花不去,她也去得少了,寡妇在村里名声不好,可是对她和莲花没有恶意,邱艳记忆里了,寡妇说过,她爹是村里少有的好男子,可惜她娘没有福气,邱艳不太明白,这一刻,望着沈聪英挺的鼻梁,她大致明白了。